“是很忙吧，那时候，可能更多的我是在想我究竟能否给你未来……”
“所以分手，把你朋友介绍给我，这是你考虑后给我的未来？”
“我觉得这可能是给你最好的未来，东宇人很好，家境也好，你不是跟他现在也很好吗？”
“对……对，我跟他现在很好……”语晴缓缓起身，冷冷看了罗子敬一眼，“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我明天要过海回福州一趟，东宇明天要招待客人，我自己赶大巴过去。”
“我明天去送送你……”
“嗯。”语晴只是平淡地应答到，随后走向远方，在罗子敬的视界里慢慢消失，消失在不见一丝光亮的黑色里。
渔民早早起来准备出海的工具，将它们摆放在路边，浸透海水的渔网和泡沫板，腐蚀生锈的铁锚，把空气染成腥臭味。罗子敬强忍着恶心穿过这片区域，他看见码头已经开始人来人往，长期在海水捕捞的渔民被紫外线晒的皮肤黝黑，说着让人听不懂的方言。
那是个破旧的车站，准确说更像一个大棚，里面只有几个工作人员，连落脚休息的座椅都是少之又少。刺眼的阳光透过木板的缝隙洒进屋内，四壁都是金灿灿的，稀稀疏疏的旅客在其中静坐等待，有的扛不住疲惫歪着头打起盹来。
罗子敬到达的时候已经九点出头，语晴跟他说的是十点的车，他也不确定语晴是否会来这么早。他提着一袋子早餐急匆匆进入候车室，目光扫描这四周，在三四秒后看见语晴的身影，在平静呼吸后向她走去。
“我买了点海蛎煎，还有碗沙茶面，花生汤什么的，来这么早你应该没吃早点吧，看要不要吃点？”
“不用了，等我到福州了会去吃饭的，现在吃太饱车上晕车。”
“……嗯，好像是，那我等会自己吃了……”
罗子敬尴尬地咬着嘴唇，无比刻意地躲避她的眼睛，
“那个……你回福州了还来吗？我们在这边还要待两天才回去……”
“回来的，三天后回来……”
“哦哦……”
“师傅说车子出了点故障，修起来还要会儿……”
“啊？那不会耽误你时间吗？”
“没事，我不着急回，你……没什么要说的？”
“啊……有啊……就是，到时候你和东宇回家里了，我请你们吃饭，东宇还没去过吧……”
“哦……行，到时候我叫他，车来了，我走了……”语晴穿着一件淡黑色的运动短袖，那黑色像是沉寂的夜晚，罗子敬也从她冷漠的神情看到如这黑色般的沉寂。
他目送着这个背影离开，心中莫名涌上一股酸楚。他曾经的同学，朋友，恋人……在差点成为自己妻子的时候他挣开女孩紧握的手，而此刻他又一次撇开女孩伸来的手。
罗子敬就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他数着语晴是第十八位上车的，也是最后一位上车的，也是上车后最后看了他一眼的……
他沉闷地坐在那儿，周围还是一群说着他听不懂的话的行人，这样的安静持续了十分钟左右。然后一个胖胖的大叔慌忙跑到站台，这次他说的普通话，也是罗子敬听懂的第一句话：
“车……车子翻下去了！死人了！死人了！”
罗子敬只感觉脑子的神经一绷，随后飞速起身向前方的堤坝跑去，起身太快导致座位旁的早餐都被碰得洒落一地……
这是座滨海的堤坝，两边是倾斜的坡，上面张满绿油油的草，路很平整，坡度却很高。罗子敬只是无头绪地奔跑，临近正午的太阳已然开始火辣，汗水打湿了他的衬衫，好在这种大巴速度并不快，跑了没一会就看到前方坡下冒着黑烟的巴士。
大巴在滚落的途中已经被撞变形，上面坑坑洼洼的全是伤痕，车窗大多被震得粉碎，七零八落还散着零件，他回想起语晴出发前师傅说车出了点故障，恐怕是没修好就上了路。
罗子敬几乎是滑下那坡的，下来后他看到这辈子他见过最惨烈的场景。许多游客被落下的冲击力甩出车外，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不同的地方，肢体呈现扭曲的形状，鲜血把草坪染得片片殷红，像是绽放的玫瑰；有些游客半截身子卡在车内没有立马死去，嘴里发出阵阵呻吟，因为被卡住的部位正在往外止不住地渗血。
他神情恍惚地打量一具具尸体，猛然一抬头，竟看到语晴相安无事地坐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两人目光对视的那一刻，眼中都溢出泪水。罗子敬狂奔过去紧紧拥抱着语晴，这一刻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的心境，他紧紧地贴着语晴，生怕他一放手语晴就会离开。
“我骗不了自己，语晴……”
“你爱我吗？”
“我曾经是有多爱你！”
“现在呢？”
“现在……还爱！我骗不了我自己……”
语晴含着泪水微笑着，痴痴地望着眼前深爱的人，
“我也骗过自己忘记，但我也骗不了自己……”
她拍了拍罗子敬肩膀：
“还记得我说过去到海边就告诉你我喜欢着你什么吗？”
“记得，我一直很好奇……”
“你曾经给我写过一首诗，还记得吗？我喜欢上你就是因为那首诗！”
“只是因为一首诗？”
“当然不，还有充满诗意的你！”
罗子敬再也止不住地流泪，“我曾经只想着我们会被现实击垮……”
语晴像是安慰似地抚摸着他，她抬头看了看天空：
“该走了……”
“对，先带你去医院看看有没有伤到哪！走吧……我背你！”
语晴的神情却慢慢凝重起来，“我是说我该走了……”
“走哪去？”
罗子敬困惑地看着语晴的脸，慢慢地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像云雾般消散，先是一点点变得不可触摸，然后变得透明起来，一眨眼的功夫自己怀里只剩下空空荡荡，只隐约听见语晴呼喊着“罗子敬”……
他愣在了原地，不敢相信刚才所经历的一切，低下头还是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一具苍白的女尸躺在石头的旁边，头上被撞破的窟窿已经凝成了血块，吸引了一批批苍蝇在上面盘旋，女尸的面容却是罗子敬无比熟悉。
语晴很不幸地从滚落下的大巴中摔了出去，而头部正好撞上了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她的生命就此终结……
罗子敬从她沾满血的帆布包里发现了一台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DVD，还能顺利打开，里面只有一组照片和一段视频，时间应该是当年刚分手之后不久。
视频中语晴在海边散着步吹着风，凌乱的发丝下是红肿的眼睛，好像刚哭过一样，里面传来她朋友的声音：“都来海边了，就忘了他吧，和过去计较只会永远走不出去，但我看你似乎还是忘不掉。”
在前面走的语晴停下来脚步，“他曾经给我写过一首诗。”
“我知道，你爱着他的浪漫。”
风把颜色吹开晕染成蓝
七月把余晖一抹
青泛着澜澜
她说晴空不再而星不落青山
誓约是颤心的响指
用眼波汇编成诗
我牵你天上云
你写我语中晴
她念出这首诗，这首让她第一次遇见爱情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