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浩轩下班之后,来到学校门前,接放学的女儿回家。
他生活美满,有擅长烹饪、心灵手巧的妻子,以及刚上小学、聪明可爱的女儿。
要顺路去买鱼,老婆说要加道蒸鲽鱼来着,呼呼,想想就流口水呀~
魏浩轩心里甜甜的,牵着女儿的手,等待绿灯切换。
放学时间,车排着车缓慢挪移,早有许多人横穿过去。
但遵守交通法规是他一贯的准则,要为年幼的女儿做好榜样。
“嗡——!”
汽车加速的声音穿透进耳中。
魏浩轩和许多接孩子回家的父母全部下意识扭头。
他看到「飘扬的丝带」,白色和红色混合的「丝带」——
马路中间的围栏被掀飞、许多行人被撞起撕碎所构成的「丝带」。
魏浩轩本能紧握住了女儿的手,可就连思维都没来得及闪过,他便被轿车撞断了身体。
——
“慧慧!莹莹!”
黑暗中,魏浩轩睁开眼,惊悚着呼唤女儿和妻子的昵称。
他挣扎着猛坐起来,却被撞了个头晕眼花。
深黑色的冰冷空间内,自己无法坐直身体,甚至伸展手脚都会有所拘束。
很快,依靠触觉,魏浩轩确定了自己的处境——
这是一处四方棱角的「狭长空间」。
……我这是?
他的脑袋开始疼痛,努力揉搓着太阳穴,终于找回了破碎的记忆。
接女儿放学的那天,自己被疾行来的、闯红灯的、直撞过人群的轿车,掀上了天。
我……死了?!
魏浩轩有些喘不过来气。
他感觉自己冷汗微泌,擦拭额头却没有湿漉漉的感觉。
我躺在……棺材里了?!
“救命!救救我!我还活着!救我出去啊——”
魏浩轩失声呼救,许久未能得到任何回应。
冷静……冷静!
他按压着心脏位置,却感觉不到激烈的跳动。
活着和死亡的感觉同时交错在脑中,让魏浩轩的思绪无比混乱。
此刻,他能做的,只有趁着棺材里的氧气耗尽前逃出去再说。
努力蜷缩着双腿,依靠背部和手臂反撑。
在一次次的发力之后,魏浩轩感觉到棺椁的松动,听到钉板「吱扭」着发出无法承受的声响。
成、成功了!
魏浩轩奋力蹬腿,将棺材盖整个踹了开来,
更冰冷的潮湿泥土钻涌进来,几乎将他淹没。
我要出去……,我要、活下去!
魏浩轩的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手脚并用着挪开盖板,寸寸生刨着泥土。
直至挖到草根,最终,凉风终于吹打在双手和脸上。
“我还活着!”
魏浩轩从泥土中爬起,靠在墓碑上调整呼吸。
双月皎洁,月光照耀下,那块黑色的石碑上,是崭新的金色字样——「亡夫魏浩轩之墓」。
我死了?死而复生?
不对不对,我还活着,我还站着,我还能呼吸,我还能动!
是医生误判了?
看过类似的新闻,说是准备火化了都,灵车堵在路上,死者居然醒了过来。
一定是了,一定是这样……
不过我这是昏迷/假死了多久?
墓碑都刻好了,这新闻怕是能震动全世界了……
魏浩轩逐渐找回冷静,理智却很快被所见的其他东西剥夺。
那是自己坟墓的旁边,同样是崭新的黑色石碑,其上刻有「亡女魏书慧之墓」。
慧慧……慧慧!
魏浩轩几乎失去理智,整个人扑了过去。
十根手指几乎化作利刃,疯狂挖挠着浅草和泥土。
那股不可思议的力量再次爆发,他小心翼翼地撬动着棺椁,将盖板整个拽了起来。
女儿苍白的身体躺在其中,双眼紧闭,不见半分生机。
魏浩轩趋于绝望,颤抖着跪下,用自己的衣服努力将遍布泥土的肮脏双手擦蹭干净。
随后挽抱起了女儿冰冷的身体……尸体。
他绝望着哀嚎,没有和自己一样幸运,女儿再没有呼吸,触摸颈部和后背,也没有心跳感觉。
那本就瘦小的身体此刻无比干瘪,龟裂和缝合线遍布,将原本支离破碎的躯体拼凑。
魏浩轩认出这是入殓师为了让逝者体面离开,对尸体做的最后处理。
被轿车撞碎,这即是女儿的——
等等!
魏浩轩悚然惊醒,他低头看向自己,衬衣和长裤只露出了双臂。
而在自己的双臂之上,同样有着缝合后的狰狞痕迹。
“这——”
他松开女儿,惊恐着退开距离,摇晃着将自己的上衣疯狂拽去。
腹部和胸前,是苍白和暗红混合的恐怖痕迹——
躯块缝合的痕迹!
我、我,我也死了…啊……
魏浩轩瘫软坐在地上,感觉周围一切都失去了颜色。
不知过去多久,他失魂落魄着再度站起。
麻木着将女儿的尸体摆好,盖上棺椁、掩埋泥土。
我已经、死了……
现在是……尸体吗?僵尸?孤魂野鬼?
魏浩轩六神无主,他想要回家,却害怕自己,害怕面对妻子。
痛苦抓挠着脑袋,直到刺痛感愈发凝重,他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回家!
魏浩轩掩埋好自己的坟墓。
几步一回头地望向女儿的墓碑,在巡夜者抵达之前离开了墓园。
沿着公路前进,从垃圾沟里捡到了勉强可以遮挡手臂的破烂风衣。
用破碎的镜子残片照着自己。
所见面色惨白瘦削,灰眸浑浊呆滞,几处缝线和狰狞断面置于额前。
魏浩轩用脏兮兮的白布缠绕住了伤口,佯装拾荒者。
徒步穿过乡镇,问过路人方向,最终抵达了城市之中。
看着万家灯火,他愈加不知所措。
回家后该怎么办,向妻子坦白自己复活成了怪物?
他相信妻子不会举报自己,不会让国家把自己抓走研究。
可未来怎么办,自己再不能接触社会,难道要妻子养在家里藏着?
至少、先回去…再说吧……
魏浩轩所见的街区从陌生变至熟悉。
他终于感觉到些许温暖,月色下翻过小区的围栏,脚步越发加速。
就在看到自家单元楼的时候。
魏浩轩的身体忽然僵住。
高层楼下,围站着许多居民,其中还有自己熟悉的几位邻居。
他们全都抬着头,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魏浩轩抬头所见,是身穿白衣的女性,站在窗外的女性。
——那是他的妻子、陆诗莹。
“不——”
绝望的喊声还未能完全发出,妻子已纵身跃下。
十二层的高度,洁白的长裙被染至猩红,血色的粘稠碎屑溅射开去。
断裂的躯块弹起又坠落,让人群惨叫着惊恐。
“不!”
魏浩轩的大脑彻底空白。
他发狂般推撞开了人群,摔倒后蠕动着爬起,瘫软在了妻子身旁。
男人绝望着哀嚎,痴痴尝试收敛,想要将妻子的尸块聚拢。
人群中的邻居认出了他。
半个月前车祸,与女儿一并死去的亡魂,魏浩轩的出现立时引起了慌乱和惊恐。
警笛声响彻,救护车和警车赶到的时候,人群中早已不见那绝望的身影。
魏浩轩无声离开,紧抱着妻子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