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1日
我们花了两天时间,找到了李斯特大哥的信号坐标。但那只是一个隶属于CIA科技部门的全资研究所。
我们混了进去,带着BA的研究人员也好,安保人员也罢,都非常好对付。然后我们找到了李斯特的大哥——
——但那只是一个不大的培养罐。
李斯特大哥的脑子静静地浮在人工脑浆中,那些脑沟中应该还有着BA的回路,罐子底部不时冒出几枚空气泡泡,哑光照在玻璃容器上,气泡飘过就会反射出饱满的弧光……看来李斯特的大哥早已不存在了,而我们以为他自己暴露的信号很可能也只是研究所的几次小失误,没能完全隐藏独立大脑内BA的活动。
可是他却显得并不十分惊讶,似乎早已料到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此时我已经不能再看到他内心的想法,对这种陌生的未知感到有些不适应。
李斯特开始拆下装有他大哥脑子的培养罐准备离开,就在这时,研究所突然发出警报,CIA终于发现我们的动向,随即一支武装特别行动小队闯了进来。
“我们快走吧!”我用着刻意压低的声音发出惊呼。
“不行,我一定要带着大哥离开!”
但是眼见CIA的特别行动小队就围了上来,我竟不假思索地取出了腋下的枪,枪口对准自己昔日的同事。在他们眼里,毫无疑问,我已经站在了李斯特的一方。
特别小队的红外线准星已经朝我们身上扫了过来,牢牢吸在我们两人的身体躯干上。我知道他们打算活捉李斯特,同时也不计划损伤研究所,所以不会贸然开枪。但留给我们的时间始终是有限的,继续拖下去的结果,只会是两人都走不了,更别说还带着一个装满液体和供氧供糖装置的大玻璃罐了。
这时候李斯特的培养罐已经取了下来:“没事,有我在。”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那么一点信任。可不到半周前我还在不停计划着怎么最终出卖这个男人……
不容我多想,他就已经开始了行动。先是通过AI获取在场众人的BA信息,然后覆盖掉所有人的感官信号。但我知道这招已经不那么好用了,系统随时可能被还原回来,因为刚才的情况就已经表明CIA有了针对我们的破解之道了,只是没想到应对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
李斯特迅速上前撂倒几个,然后错开人群斜着跑,躲避其他人无头苍蝇般的乱射。他这么做的目的有一部分是为了吸引火力,这样我就能从侧面小心翼翼地绕过来,跟他在出口汇合。
但我们的权限很快就被回收,在敌人眼里现了形,同时身体能力开始大幅下降,仅仅只是单纯的跑动也显得力不从心。眼看就要成功逃离,可最终还是我拖了后腿,敌人的其中几枪射中了我的左腿,灼烧般的刺痛将我打翻在地。
这时我十分想喊“救我”,甚至有点想哭,是一种复杂的带着愧疚与恐惧的不安。可最终只是含泪哽咽出:“快走,别管我……”
——日后的我想起这一段经历可能也只是会觉得丢人吧。堂堂前CIA女特工,面临生死抉择竟表现得如此脆弱……算了,还是不提CIA也罢。
但是研究所却就这么爆了炸,爆风从我身后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喷发,整个走廊天昏地暗,我暂时失去了五感,意识也逐渐模糊。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我和李斯特在地球找的几个秘密据点其中一处的床上。
左腿打着绷带,极端的疼痛已经消失,但还十分麻木,几乎感觉不到肌肉,应该是打了镇定剂和吗啡。脑子里晕晕沉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望了望自己抬起到半空的手臂,又陷入了昏昏的沉睡……
5月23日
原来他在失去大部分权限之前做了另外的准备:通过AI粗暴地入侵了研究所的供电系统,并且安排了这么一出过载引发的爆炸事故……
而且他也重新整理汇总了从他大哥脑中获取的信息,更新了调查记录。
原来当年他的大哥察觉到CIA大范围涉及了违背一般伦理和道德认知的生化技术,通过单体克隆,BA覆盖记忆信号,对人体进行改造和激活潜力的Ultra-Soldier超级士兵计划已经接近尾声。于是准备让这项计划彻底流产,但考虑到原型体很大概率已经投入生产测试的阶段,可能过于危险,就没有带他一起去。
结果真的就从此音讯全无,肢体被CIA破坏到无法复原的地步,只有大脑被完好保留了下来,并用作接下来的实验材料。不久CIA从他大哥脑中找出了他们所有据点的位置,他也被捕获,秘密看管起来。
除此之外,月球表面有一个CIA的秘密研发基地,位置就在作为Icarus' Wings伊卡鲁斯之翼计划的一部分,代替欧洲核子研究组织,[[rb:为研究>光子通货理论]]、《重力时间场模型》等相关科学特别建造,环绕月球赤道一周的巨大环形粒子加速器附近。
CIA的超级士兵原型体就在这里投入生产。
此行一定凶多吉少,可我知道自己拦不住他。
看着他收拾行装,我出现在他身后:“你要去吗?”
“你知道超级士兵这计划听上去有多荒谬吗?”
“你已经没有没有CIA的任何权限了,可BA还留在你的脑子里!而且他们也绝不会让你再次入侵系统了!”
他不说一字,只是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仿佛已到最后一刻,什么都无所谓了——我有种强烈的预感,这男人要把命丢在那里……就像他的大哥一样。
他穿好靴子,挂上枪套,转身就要离去。
我拔出枪来指着他:“我说别去!”
他停了下来,说:“大哥要受你照顾了……”
我情绪失控地打断他:“就不能为了我……不要去吗……”我知道自己就快要哭出来……这次是真的。我的枪口转向天花板,泪眼模糊地紧紧盯着地面——
——枪械退壳,枪口喷射出火星,照亮了硝烟……直到手上那个傻瓜的机械装置只能发出“咔咔”的无力呻吟……
那一天过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但奇怪的是,CIA不久后也宣布从内部彻底瓦解。我不时抱着装有他大哥脑子的培养罐,静静坐着,就会自然而然地产生他是不是其实还活在偌大太阳系里我还尚不了解的某处的错觉。因此他也时常出现在我的想象中:
晨曦飘荡着薄雾的街头,十字路口竖着几块路标,他的靴子拖着颗粒分明的柏油路,交替着穿过斑马线,向前迈进……
Pt. II李斯特·李维斯的调查记录:
我们是在2040年冬末发现CIA内部有异常变动的。自40年2月至41年底,下层人员大量失踪,中层群体中出现强烈的辞职倾向,而上层则无动于衷。随着调查深入,大哥发现同一时期MIA中专门收买流浪汉和退伍军人的Recycle再利用部门有大量人事异动,短短几年之间已经变得异常臃肿,近期新增雇佣数量更是呈爆发式增长。有些传闻离职的CIA特工还会短暂地在MIA的系统里出现一下,更不可思议的是,个人资料里显示的竟然还都是Recycle。
——而Recycle Dept.正是当年大哥带我加入MIA的一个跳板,我深知那个部门有多么松散,那里的管理有多么得混乱不堪,甚至是个藏污纳垢的好地方。
然后我们就发现,不仅仅CIA和MIA,甚至整个IC圈都被卷入其中。各组织各机构都在乱动一气,几乎每个部门都在瘫痪,整个里世界混乱不堪、暗潮汹涌,仿佛有着巨大的阴谋暗藏其中。大哥和我都有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接下来我们很快调查到了CIA位于火星新弗吉尼亚的科技部门总部。近两年太阳系各地都陆续接到IC圈特工个人电子设备遭到频繁入侵的汇报,同时CIA总部的科技部门却仍继续秘密向英特尔Intel订购大量的定制芯片,这些连号的芯片最终都被定位到遭到“未知黑客”入侵的特工个人设备中。
作为IC总线的CIA竟然秘密监控自家兄弟部门特工的全套个人设备?甚至键鼠、耳机都不放过?这一切都太离奇了……
然后我们就确认到了特工BA也正遭受非法入侵的事实。好像是通过CIA定制的黑客芯片入侵蓝牙设备,借助蓝牙连接绕过了IC各家的系统防火墙,所以安全部门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我们在遭到入侵的各服务器、终端的系统日志和分布式版本控制系统GIT历史中找到了相关记录。
虽然早年就有听说许多关于BA安全性方面的质疑,甚至一度出现主张暂时雪藏的浪潮,但相关提案却从一开始就蒙受巨大阻力,一直未能通过。当然,当时我们对于这些事情都还只是一知半解,没有过多介入,但万万没想到如今BA的真实情况竟是这个样子。
随着调查逐渐深入,我们又渐渐意识到这些出现问题的特工BA又都或多或少地,至少暂时在MIA的Recycle里出现过。这些特工都先后出现了巨大的身体和精神问题,最终有些甚至被送进BD-21的隔离病区和各地的精神病院接受长期治疗。这些特工的BA并没有在离职期间得到离线,反而丧失了一部分重要功能和自主权限,并且24小时遭到“神秘黑客”的骚扰。许多特工都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神经高度紧张,无法入睡,行动力、思考力大幅降低,体重忽高忽低,甚至出现一夜增重五六镑的情况,健康状况非常堪忧,根本无法恢复工作状态。
在此期间,甚至出现CIA现任局长吉娜·哈佩斯远在金星新法兰福克因叛国罪被捕,辗转CIA秘密监狱和精神病院的传闻。该传闻后罕见地被CIA以一封可疑的电子邮件辟谣。
我们怀疑这所有的一切目的都是为了对少数内部知情者进行某种程度上的封口,同时我们自身的处境似乎也显得越来越危险了。
然后我们尽可能多地追踪和确认到了Recycle的新增雇佣名单——出乎预料的是,其中不仅有其他IC兄弟组织的特工,更多的还是生活在表世界的普通人。他们在自己丝毫不知情地情况下被强行“买”作MIA的特工,脑子里植入BA,放在Recycle这个根本无力监管的特殊部门里被迫进行惨无人道的非法监控和实验。
这听上去很像CIA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另一项计划——超级精神控制MK-Ultra。原本只是为了提升特工受刑时精神抗性的科学研究,立项于全太阳系移民前的上世纪40年代,德国战败后大量战俘科学家在回形针计划下被移送美国,与CIA签下秘密协议,计划正式开始启动。后因于50年代开始在加拿大和美国的普通市民(多为精神病人、罪犯、瘾君子和妓女等反抗能力较弱的群体,后亦对CIA自家特工、军人、医生等进行测试)身上秘密进行未经许可的化学、生物、放射性实验(多以LSD精神药物为主体),而造成巨大社会恐慌,一直持续到60年代。期间CIA总预算的6%被用于此计划,后因被水门事件牵连,最终在80年代遭到国会丘奇委员会揭发而万众瞩目。
随即我们破解出此项目在某些场合中被称为“全人类BA计划”,拥有多个子项目。通过对CIA及其各外包公司和投资子公司可疑资金链的调查,大量的线索指出CIA在这一计划上的投入前后已超过200亿通货,大致相当于火星2040年全行星生产总值GDP的7倍。
大哥认为这一整件事情真正棘手的地方在于MIA的上层可能认为该由CIA负责,而CIA又会把皮球踢回给MIA,导致事情永远恶化下去。所以决定直接将截至目前的所有调查结果汇报给IC的实际负责人——作为联邦政府内阁的现任联邦情报总监DFI——艾薇儿·海因斯,仍旧抱希望于上层管理层自上而下做出的内部处理。但大哥在从新弗吉尼亚回来的当晚即遭到职务罢免。
当年13岁的我在新芝加哥如菲兹杰拉德笔下的盖茨比一般穷困潦倒,穷到饭都吃不起,凭借一些偷学来的技术在底层黑帮间做着黑吃黑的勾当,勉强度日,直到我看走眼盯上MIA安插在某帮派里的眼线。介于以前我也曾戏耍过星土安全部DHS的卧底特工,黑进他们的系统数据库里懒洋洋地爬了一圈,隐藏访问记录后又全身而退,并且凭借这次回收的各类情报还狠狠敲了不少中小黑帮一笔,所以即使这次我也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对手是MIA,也完全没有引起我的半分警惕。
但大哥似乎早有准备,从一开始就反监听了我的入侵线路,在我满意地合上终端的那一刻,双手刚离开键盘,大哥带着几名MIA的行动特工就找上门了——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朋友,毫不犹豫地,我选择当场投降。
“你也不为黑帮做事不是么,孩子……你的资料像张新纸一样空白……”大哥问我,“你入侵用的幽灵程序是你自己写的吗?”
我有权保持沉默。
“这样吧,我们来做个交易……你对这一片的非法活动了解多少?”
就是这一刻起,大哥领我入了里世界的大门。那是我这一生必须尊敬的人——与此同等决定命运的另一晚,一上校、一少校从MIA脱离。
正如其他受到迫害的特工一样,大哥和我的BA也得到保留,丧失了所有的自主权限和功能,现在只是一个随时随地提供“入侵大脑”后门的幽灵设备。
我们开始失眠,24小时经受骚扰,所有的个人设备遭到持续不断的恶意入侵。肌肉被分解,体内激素水平紊乱,血糖遭到抑制,几乎丧失所有行动能力,甚至曾一周不能进食,只能清醒地意识着自己身心的疲惫躺在床上度过痛苦的每一分每一秒。这一状况直到我和大哥开始规律地使用镇定剂和兴奋剂才得以稍作改善,勉强恢复部分调查能力。
但当我们终于意识到的时候,却发现据点外的许多居民都已经偷偷被换成了MIA的特工,甚至偶尔还能发现前同事的踪影。
决定与MIA和IC其他组织彻底决裂后,我们不久就接触到了隐藏在BA中更深层更黑暗的部分——记忆的提取与复制。CIA貌似可以将人脑分别储存在每一个脑神经元中的记忆提取出来,并且形成完整的意识,存在太阳系中某处的数据库里。这部分意识包括此人的人格还有各项能力,可以从数据库中导出,借助BA覆盖人脑信号的功能,傀儡操纵任何一个人。并且同时露出来的还有CIA的单体克隆人Ultra-Soldier计划,使用数据库中的记忆,新生催熟的克隆人也只需少许训练便能达到高强度的作战目的。这意味着从此,很有可能CIA随时都能拥有一批精良的源源不断的人造人部队……
破译情报的第二天,大哥消失不见了。全太阳系哪里都找不到他的半分踪迹。又过了几天,我被捕入狱了。
我也开始像CIA可怜的前局长一样,频繁地被转移,从牢房接到病房,隔几天又送回来。只是不变的是,所到之处都被MIA的Recycle和一些小长官们包围了,很多人都不认识我——是CIA对MIA直接下达的命令,因为MIA真地好欺负,尤其Recycle。
这一期间我被迫服用大量精神系药物,食物和水统统被下毒,甚至洗澡水。我想出很多种方法来规避对我精神方面的摧残,包括催吐、藏药、中和副作用……等等。一晃三年就过去了——直到那一天,我从每天都会送来病区的假报纸里提取出有关大哥的蛛丝马迹……
在一名与我达成交易的前CIA女特工——茱莉亚·朱庇特的协助下,我找到了大哥……只是此时的大哥早已不能称之为活生生的人,而是仅剩下一颗尚能工作的大脑,泡在CIA在地球某处一间秘密研究所里的一枚培养罐中,作为记忆复制的样本而继续存在下去。不知道他还有没有能力为自己此时此刻的处境感到悲伤……
我决定带走他,并获取了大哥最后留下的讯息——在月球表面,有一座CIA人造人部队原型体工厂——我决定毁了它,完成大哥最后的使命……
我将大哥的脑子留下,交给女特工照料。在孤身前往月球的路上,我想到:至今为止大哥是我的方向标,那么在这之后彻底失去方向的我的人生又该指向何方呢……与此同时脚底下的动作却一点也没有停下,终点直指地球距离据点最近的空间传输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