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聆弦感到有些别扭:“有一说一,这有点为难强迫症了。这琴谱的排列规律怎么怪怪的?”
“你也发现了?”少年叹了口气:“我怀疑是他们想按照常见的游览路线来排布,只是这个想法有点画蛇添足了,因为每一页的字还是从右往左写的,现在弄得有点四不像了。”
“同意。”叶聆弦点点头。
“不过,这无伤大雅。姑娘且看此处。”少年手指《洞天春晓》一段第一字,其形似“苟”,但非“苟”,而是把字内的“口”换成了“一”。
“这是什么字?我该怎么读?”叶聆弦问道。
少年信口解释道:“减字谱中的字都是没有读音的,它就是一个指法,上面的草字头是散音的简写符号,意思是左手不按弦,右手拨弦;下面的撇、横折勾是勾弦的简写,意为用右手中指朝身侧勾动琴弦;里面的’一’字则是需要拨动的那根弦,也就是琴上的第一根弦,这是第一个音。第二个音是下面的’二’因为它的指法和第一个音一样,也是左手不按音,右手中指勾弦,所以直接省去了相同的部分,默认按照前一个音的指法。”
叶聆弦回想起曾经查过的减字谱介绍,茅塞顿开:“我明白了,减字谱就是把弹出一个音的方法浓缩成一个字,就像你刚刚为了给我解释这个指法,啰哩吧嗦说了一大堆,但它就用一个字概括了所有。”
“就是这样!所以我说,它的意义堪比活字印刷术,因为这两者都在极大程度上推动了某种文化的传播发展。”
“那这些红色的部分是什么意思呢?”叶聆弦顺着琴谱往下看,第四个字就把她困住了。
少年将这段琴谱与脑海中的谱子比对,云淡风轻地说道:“估计是后人对琴谱进行的改良,你看,这第三个音是散勾一,第四个音是散勾三,那就要越过二弦,在实际演奏的过程中,容易误拨弄出杂音。而此人把散勾三改成散挑三,就是这个竖弯钩,是用右手食指朝外侧拨动琴弦,这样一来就不用越过二弦,发出杂音的概率就被大大降低。”
“机智啊!这是哪位天才想出来的?”
“这我不知,不过想出这些算不上是天才,只能说是古琴发烧友,必是多年如一日地练琴,才会有这样的创新。”少年一面赞叹,一面按着琴谱上的改动处用手比划,仿佛他指下有一把无形的古琴。
看着少年认真的模样,叶聆弦联想到《天行九歌·空山鸟语》中弄玉为白凤演奏心弦之曲的场景:“心弦之曲,只有至情至性的人才能听到。”这句台词在她耳畔响起,挥之不去。
待少年练完《洞天春晓》全曲,两人通过左侧琴谱中开的小门,来到北墙之后,此处开一朝北的后门,后门两侧分别置一展示柜,柜中放着几本古籍。
“这些都是严先生所整理的琴谱吗?”叶聆弦指着展示柜里的古籍问道。
“这些不全是琴谱,而且这里除了严氏家谱及先生整理的《松弦馆琴谱》外,剩下都是其他名家撰写的典籍,比如《云松巢集》是朱希晦先生的诗集,《藏春坞琴谱》是他人收录的琴曲集。”少年认真讲解着,然后转身面向北墙的背面:“这是虞山琴派的师承关系图,这些不用在意,名师之间与高徒之间常有切磋,技艺的碰撞擦出大量火花,琴师能从中得到快速提升,最终谁能说得清究竟谁是谁的师父呢!”
叶聆弦顺着这张师承关系表一一辩识,发现都是她从未听说过的名字,在这密密麻麻的名单中,她差点找不到严先生的名字:“啊!严先生在这儿!”她指着表上一列名字,激动地跳起来。
“对!先生号天池,亦称’严天池’,先生名字下面的两位琴师便是《藏春坞琴谱的收录人,而在先生名字上方的陈星源先生、徐青山先生、施磵槃先生,都是那时著名的琴师。”少年如数家珍,他的目光投在表上久久不愿撤去,仿佛在追忆一场辉煌的盛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