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一瞬间,气氛剑拔弩张。
一道道耀眼的光炮亮起,瞬息恐怖的蓄能波动,连带着稳固的空间都泛起褶皱。
血战已然不可避免,渺小的人类又一次在星空里自相残杀。
如同尘埃对撞,悄无声息。
人类历史的发展向来如此。
从冷兵器到热兵器,从陆军到空军,武器越来越好,人死得越来越快,战争的后果越来越恐怖。
而在星空,这些因素都被无限放大了,毁灭与新生只在一瞬间。
来自光和能量的饱和打击,足以毁灭一切的物质,渺小的人类自然更不例外。
几轮恐怖的能量“潮汐”后,两方星舰,一方的能量护盾只是支离破碎,一方却近半舰毁人亡,看来胜负已分。
劣势一方,为首的旗舰内部。
遍布微型计算机、全息显示屏的指挥室里。
一个身着银白色太空军服的中年男子,紧张地看着头顶上方不断变化的数据流。
“陈化上尉,还有机会逃离吗?”
中年男子沉声问道,语气里饱含着对奇迹、希望的期待,以及对生的渴望。
“很抱歉,霍格斯舰长,这片质能陷阱恐怕早就在这里等着我们了。”
陈化的双眼蓝芒闪动,整座星舰的恐怖算力在他的意志主导下,不断解析着前方虚空里交织变化的引力流,试图找到一条可能的生路。
“时空质能陷阱的变化速度,已经超过了我们星舰所承载的极限算力。
躲不开那些连光都可以大幅扭曲的强大引力流,我们强行穿越无异于找死。”
视线穿过舷窗,陷阱的真相在希塞尔的脑海里一览无余。
就在前方虚空,舰队逃亡的必经之路上。
巨量的暗物质凝缩成一个又一个质点,精心地摆放成光年尺度的屏障。
密集的质能,按照广义相对论的推导,又会大幅扭曲时空。
当这些质点被精心摆放在同一片空间,就成了生命的禁区。
如果再密集一些,质量再重一些,这片陷阱就会发展成吞噬一切的黑洞。
一切都被伪装的刚刚好。
黑洞的“黑域”现象没有产生,有的只有时空里惯常的光线扭曲。
可在天文尺度的观测下,接近光速航行的星舰,很难提前发觉这种精心准备的陷阱。
如果没有追兵,这种呆板的陷阱其实也就是个笑话。
陈化他们的舰队大可以在发现引力数据异常的时候,立马掉头绕路。
可一旦当所有条件满足时,这片精心的陷阱就成了死亡的绝路。
这片陷阱太完美了,聪明如陈化也算得太明白。
在宏观的观测之下,恐怖的引力波动交织在一起,封锁了所有超过粒子尺度的物体,任何航行穿越的可能。
只需要一两艘星舰的质量被引力捕捉,整片质点空间就会不可挽回地向着黑洞坍缩,将一切吞噬殆尽。
哪怕再不愿意面对,陈化也明白,前方已然是绝路,后方亦是末途。
他没有再多做无用功,沉稳地转头,继续调集算力应对接下来的大战。
而另一旁,同样明白了自己已然穷途末路的霍格斯舰长。
悲伤、懊悔、愤怒……各种复杂的情绪如潮水般涌上他的心头,呈现在他那颓丧的面庞上。
最终,他只是无力地将手撑在身前的指挥台上,用一种冰冷的声调宣昭自己的决心。
“如果还有来生,我一定亲手将那些满脑肥肠、只知道争权夺利的联邦官员,通通送上火刑架!”
说完这话,霍格斯情绪低落,大半颗脑袋埋在帽檐的阴影里。
过了半晌,他才闷闷地自语:“打仗这事,一来靠科技,二来靠人心,可能我们从一开始就输了……”
默默地转过头来,他眼神迷茫地看向陈化。
“我说,陈化,你那么聪明,当初为什么还要上我们舰队呢?”
这话既像是在问陈化,也像是在问自己,问自己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错过了那么多生还的机会。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看着平日里威风凛凛、智珠在握的舰长卸下了自己伪装强大的面具,陈化心里很不是滋味,隐隐有些别样的感触。
陈化默默地摇头,算是对霍格斯的回应。
“或许是我还不够聪明吧,远不如那些独身漫步星空的天才。
又或者说,个人的小聪明在文明面前不值一提。”
说完一切,陈化继续盯着全息显示屏。
舰外,一艘接一艘的星舰像绚丽的烟花一样,在宇宙里爆炸,湮灭,坍缩,化为无数微小的颗粒,最后成为无尽星际尘埃的一份子。
那里,也将是他的归宿。
“不是所有人的旅途都通往星辰大海,舰长,在我登上这座星舰前,我其实就有了埋骨宇宙深渊的觉悟。
为了心中的理想,为了找寻自我的激情,我放弃了完美的黄粱梦乡,自然也敢于面对死亡。”
临近生命的终末,一向理性的希塞尔也变得有点多愁善感起来。
听到这话,放下伪装的霍格斯嗤笑一声,坐回柔软的旋转椅上,自嘲着说道。
“想不到我活了大半辈子,闯荡星空这么多年,还没有你一个小年轻看得透。”
“哪有什么看不看透,只是人生理念不一样罢了。”
陈化顿了顿,他突然有些怀念故乡了。
怀念故乡的桃花,怀念故乡的美酒,更怀念故乡的人儿。
哪怕,它只在回忆的滤镜里美好。
扶好脑袋上的大号蓝色军帽,让它看上去不要太滑稽,陈化希望自己能死得好看一点。
他感慨地接着说道:“我等华族人,对生死总有一番更加豁达的看法,这是刻在基因序列里的浪漫。”
“死生契阔,轮回永继。
毁灭与新生一体两面,我们终将走向死亡。
这是生命真理的终极意义,也是我等凡人从终末,通向未来的唯一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