燧寒纪历九十二年七月,小暑。
天空铅云如盖,将城市笼罩在一片灰暗阴影之中。
本应流火的季节,路上行人却大都裹紧衣衫,行色匆匆。
唯独一个年轻人伫立街头,静静望着云层下那架吐着蓝色尾焰的飞行器,在头顶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向南而去。
轰鸣卷来,周围行人回头惊望,满脸艳羡。
她还是走了。
自此一别,天涯陌路。
痕迹散去,萧索依旧,映照出几分当下的无奈与彷徨。
这是个一言难尽的时代,幸运儿一步登天,绝大多数人只能在旧土挣扎一世。
寒风袭来,扬起漫天尘埃,路上行人用手挡住口鼻,走得更急了些。
又是一年毕业季,几家欢喜几家愁。
有人在忐忑中等待,期盼着什么,而更多的人则怅然地离开校园,成为这座犹如堡垒,又形同囚笼的城市里一颗无关紧要的螺丝钉。
陆星河收回目光,转身走去。
街道陈旧,却深深烙印着这个时代独有的色彩。
路旁五金店的胖老板缩在柜台后,看着这个在门前驻足良久的年轻人,似乎也在想,这个俊小伙今后该何去何从。
旁边,则传来一个愤愤不平的声音:“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呸!本少真瞎了狗眼。”
作为同穿一条裤子的铁哥们,在郝孟看来,秦雪在毕业晚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无端地向陆星河提出分手,让他沦为全校笑柄,实在令人齿痒。
事后多方打听才知,秦雪的父母不知道托的谁的关系,将举家迁往月球基地,成为那里的合法居民。
这个事实,郝孟既感吃惊,又觉无力。
“不要说她了,你呢?”陆星河微笑着问他。
郝孟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兄弟,难过就哭出来吧,别在心里憋着。”
陆星河没有回答,眼神很认真。
郝孟表情一垮,小声告诉他,他家里的长辈最近也在四处托关系为他搞登月名额,现在已经有了眉目。
陆星河转头看去,乌云盖顶,不见明月。
可他知道,它一直在天边。
“挺好的,上去替我看看那边的风景怎么样。”
他面容干净,身材匀称,不算高大,却很挺拔,迎着混沌云层的眸光分外清澈。
郝孟有些惊讶于陆星河的平静。
“老陆,你不要想不开啊,大不了晚上我摆台,咱们兄弟不醉不归!”郝孟叹着气安慰。
他以前是个纨绔子,从小衣食无忧,哪怕是在这个特殊的时代,家里也在这座城里混得风生水起。
两人高中时代就同校,后来由于一些事打了一架,一个进了医院,一个进了局子,再到如今的相交莫逆,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陆星河近来的遭遇,他感同身受。
“酒很贵的,还是少喝点吧。”陆星河摇头笑,又望向远处一幢幢密集如蜂巢般的高楼。
相对而言,这座在旧土荒原上拔地而起的基地市,整体上已经再难找出老影像里过去城市该有的风格。
上千万人口,拥挤在一座方圆十多公里的钢铁森林里。
冰冷、压抑、功利,却又不得不拼命地活着。
至于那个旧时代的繁华及温度,如今已经彻底湮没在岁月中,沦为荒无人烟的断壁残垣。
“贵也要喝!”郝孟眼眶通红,有些意气用事。
陆星河只是摇头笑笑,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