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客套罢,朱大先生喊张月儿来给辛归路行礼,道:“月儿,你以后叫他师叔便是。”
“辛师叔好。”
辛归路受了她一礼,从腰包里摸索两下,掏出一枚手指长短的青黑色楔形玉石,递给张月儿,微笑道:“这件“雷公楔”,是我无意间得来。根据古人的迷信说法,特别大的雷雨过后,天上雷公偶尔会将这种东西遗落在地面。佩带它可以驱凶辟邪,也算不上什么宝物,权且当个见面礼,送给师侄吧。”
一旁郭大悟听着耳熟,想起《聊斋志异》中好像有此类记载。
张月儿抬眼去瞧师父,见其点了点头,方才双手接过,又深鞠一躬。
交情虽厚,礼不可废。朱大先生也替徒弟谢过辛归路后,环顾四周,提议道:“二位老弟,这里一片狼藉,不太方便说话,咱们换个地方再细聊吧。”
郭、辛两个,闻言皆表示赞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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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近午夜三点,四人也不走大门,各自逾墙而过。一直出了村口,才看见张月儿那辆四四方方的越野车停在个墙角边。
辛归路说他自己另有交通工具,让大家稍等片刻。不多时,骑了一辆旧摩托过来。
知道郭大悟与人动过手之后容易腹饥,他驱车们向北来到城边一处商圈,找了家二十四小时都在营业的火锅店说话。
深更半夜,此间食客居然尚有不少。
寻个角落里的“火车座”坐下,要了鸳鸯锅。郭大悟想起旧话,笑问:“既然人定于亥,大家都去睡觉,聚这里的却不知是些什么鬼?”
张月儿嘴快:“饿鬼!”
朱大先生道:“非也,非也。说到底,此间客人,大多还是由“赌、色、酒”那三鬼演化。”
辛归路不知他们在谈论何事,茫茫然道:“听说国内有个叫作“天师会”的地下组织,专门负责驱魔捉鬼,莫非朱老兄这些年也入了会?但我看这里都是些凡夫俗子,并没有什么“鬼”在内。”
朱大先生笑道:“哈哈,我们三个游戏之言而已……不过十多年前,愚兄倒的确和“天师会”打过两回交道。那些人一向神神秘秘,行事高深莫测。从来只有他们寻你,你却总也寻不到他们。”
郭大悟好奇,连声道:“讲讲,讲讲。”
这时,两名服务生端来锅子、蘸料、小菜,啤酒也送至桌前。他们暂时停止了谈论。
辛归路从来滴酒不沾,用白开水跟郭大悟碰了杯,两人算是正式结下交情。
见服务生走远,朱大先生继续讲道:“听闻这“天师会”传承自汉代,成员多为道士和游医。千百年来,一直在幕后与某种邪恶势力缠斗不休。但此会却不同于当今的监管机构,会中人也并非关动兄弟那样急公好义的侠客。据说,只有江湖大势到了十分关键的节点上,这些人方肯现身出手。可不知为何,他们又偏偏喜欢跑去做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
“譬如说呢?”郭大悟更加来了兴趣。
“比如,他们有时会修复被盗的古墓,有时却跑去盗墓。有时会给某个普通农妇送去包生儿子的“神药”,有时会给素不相识的孤寡老人操办后事。甚至还会前往青楼聚集的地方,帮娼妓们治疗脏病。”
“要说再大点儿的事情,他们曾多次在一夜之间将好几座土匪山寨夷为平地。常常在闹饥荒和瘟疫的时候施粥舍药。还有过不少使用术法,令一些当朝权贵和地方豪强神志错乱、或者不明不白暴毙身亡的案例。当然,这几乎都是几百年前的旧事。如今时过境迁,已经很少再能遇着“天师会”的人活动。”
“如此看来,这个组织还真有些古灵精怪!”
听郭大悟感叹,朱大先生瞥了一眼辛归路,笑道:“天下之大,神奇隐秘的组织又何止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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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务员们来来去去,直到菜上齐后才得清净。
四人烫了几盘牛羊肉和毛肚、鱿鱼、虾滑、黄喉、鸭肠之类的荤菜(大部分由郭大悟包办),开始谈论起正事。
郭大悟率先开口道:“今夜这位不速之客,十有八九便是沙小墨的匿名师父了。他那个当介绍人的舅舅,必定是知道此人一些底细,所以才遭了毒手……下午杀人灭口,晚上就找上门来,动作可真快。”
旋即他又疑惑道:“奇怪,我都不晓得你们搬去了什么地方藏身,这家伙怎么就能了如指掌?难不成我干掉沙小墨之后被他跟踪了?”
朱大先生答道:“这个问题愚兄已经考虑过——并非有人盯梢,纰漏出在你带回来的那些东西上。”
张月儿替她师父解释道:“昨天下午我们离开南城去东边的鱼塘时,师父让我带上了沙小墨留下的倭刀、暗器、首饰等物。”
“我本想在没事的时候研究一下……”朱大先生边说,边取出一颗亮晶晶的小东西递给郭大悟。
他认了出来,是沙小墨左耳上的耳钉。外形好似某种动物,上面镶满细小的五色宝石。
“嗯?”
见对方不解,朱大先生一笑:“微型GPS,灵力驱动版本。我猜这个小玩意儿,大概还是他的门派信物——可等我想通这一点的时候,那个花脸人已经攻破了鱼塘院子里的外层法阵。幸好你俩来得快,不然里面的阴阳迷神阵也撑不住多久……此人内力太强,以我现在的功夫,根本不堪他一击。”
见老友有些失意伤感,辛归路岔开话题,问道:“朱老兄见多识广,可曾听说过修炼这种“瞬间移动”功夫的门派?”
“哪里是什么瞬间移动?不信你把他们关进笼子里,看看还能不能再“移动”出来?改变时间和空间的法则,大概是神仙才能办到的事情……”朱大先生笑了起来。
“沙小墨和他这位“师父”,哪里看起来像神仙?以我之见,这门功夫虽然玄妙,大概也只是结合了灵力、内力所使用的某种障眼法,再配合特殊的轻功身法一起施展出来而已。江湖中许多门派所修炼的五行遁术,几乎尽皆如此。”
郭大悟想起自己在景德镇那个废弃瓷窑里击退“厉山君”时的情形,点头道:“不错,他们移动速度未必便有我快,只是看起来神出鬼没,令人摸不着头脑罢了。我昨天和沙小墨交手时,已经有所察觉。”
朱大先生感慨道:“可惜愚兄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江湖中哪一门哪一派会使用这种奇术——都说如今这个时代,早已经没有什么真正的秘密可言,依我看啊,还差的远呢……”
郭大悟提议道:“从老板娘苏采薇那里打听打听如何?”
“苏采薇这个女人,身份莫测、敌友难辨。今次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让她掺合进来。”朱大先生似乎对其有所怨念,“我在京城里隐姓埋名数载,结果前些天被唐存孝那小子找到,还不都是托了她的福?”
郭大悟心中暗笑——谁让你产业搞得这么大、这么多?嘴上却说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本来就是想要关动兄和我的性命!”
旁边辛归路叹口气,道:“要说朱老兄与唐家人结仇,还是因我而起……”
朱大先生举杯阻拦:“不提这些老掉牙的旧事,喝酒,喝酒。”
郭大悟从善如流,满饮一杯后,转变话题:“方才打架,那怪人虽然铩羽而归,但想来他必定不肯轻易善罢甘休,还是需得加倍提防。”
“没错,此人来历蹊跷,多半另有同党。”
朱大先生捏起沙小墨的那颗耳钉,沉吟道:“既然敌暗我明,不如将计就计……咱们今天便赶往塞上,会合金兄弟和关老弟。若能引得他们再次现身出手,正好把所有事情做一堆儿了结!”
郭大悟点头赞同,筷子却不停,把锅底里余下的肉,统统都捞到自己碗里。
此时,天地间阳气生发,已是黎明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