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胖子脸一下子就涨成了猪肝色,平时郭纯那帮人骂他基本都是从他肥硕的身材下手,不少女生也因为他胖对他的追求不屑一顾,次数多了,他不仅没耐受,反而越发听不得别人说他胖了。包国维这句话像是拿刀捅了他心窝子了。
“给我揍他狗娘养的,出了事算我的。”王胖子知道自己笨嘴拙舌的,肯定骂不过包国维这个不要脸皮的老油条。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叫上自己身边的两个狗腿子,就要趁包国维现在势单力薄,好好教训这个出言不逊的穷小子。
包国维看着朝自己来的三个人,没有退,活动了一下跑完步到现在都还热乎的身体,眼睛死死盯着上来的王浩。这种一对多的局面,就要找准一个人穷追猛打,打怕他,才有机会脱身,而且三个人中身宽体胖的王浩算是最好对付的一个。
就在众人瞪大眼睛准备看一场好戏的时候,站在一旁看着事态发展的巡警站了出来挡在王浩三人面前。“几位先生,当着我的面在这银行里动手,有点不把我放在眼里吧。说小点这关系到我的饭碗,说大点是藐视法律。现在可是民国了,要讲法律的。”冷脸巡警说话间还刻意昂了昂头,露出帽子上的青天-白日徽章,他说话很平静,但冷脸配上一身黑色制服,倒也有几分威慑力。
王胖子看了几眼巡警,还是拦住了两个小弟,没有公然挑衅巡警的威严。
围观的众人眼看一场全武行被巡警搅散,有些扫兴,转过身继续排着队等着缴费去了。
包国维看着冷脸巡警,想了想,还是给这位道了个谢。冷脸巡警看着他点了个头,算是答应了。
王胖子在后面看着包国维,嘴里还在不干不净:“你个小瘪三,给爷等着。”
……
“叫什么名字?”终于是轮到包国维缴费了。窗口柜台坐着一个戴着老花镜,身穿棕色长衫,小臂戴着淡蓝色袖套,约莫五十岁的老职员。他右手拿着毛笔,左手正噼里啪啦打着算盘。头都没有抬,隔着黑铁栏杆问包国维名字。
“包国维,上学期是初三二班的。”包国维说着,将手里的五十一块钱从窗口递了进去。
“包——国——维,哦,找到了。”老职员在花名册上找到了包国维的名字,随手接过包国维递进来的钱,数了数。
“你留级了,书本还可以接着用,你需要买新书本吗?”老职员抬头看着包国维。
“不了,旧的书都还在呢。不买新书了。”包国维此时能省一块是一块。听到能省下书本费,很是高兴,虽然他上学期的书净被拿来垫着睡觉了,上面不知道浸了多少口水,被摧残得皱巴巴的,像泡菜坛子里腌渍了几个月的泡菜,但勉强也还能用。
“我说也是,不应该买,看你这手头也不怎么宽裕,就不用花这冤枉钱了。”老职员倒也算是能个体谅人的好人。
“啪”老职员在缴费单上盖上红戳。“这里是七块零三分,你收好。”他把退回来的钱和缴费单一起还给包国维。
包国维道了谢,拿着剩下的零钱出了银行大门。要是以前他手里有这么一笔“巨款”,他绝对会私自留下来,当作自己的小金库,给自己换一双走起路来带风的硬底皮鞋,或者是打篮球穿的白棉绒运动衫和猎裤。
但现在他只想回去把这钱交给老包,他还惦记着家里欠下的高利贷呢。年关就要到了,这年关年关,对富人是年,对穷人就是个关。这段时间被人欠钱的忙着收债,欠人钱的忙着还债,这没钱的呢就忙着躲债。
街面上不时能看到因为讨债还债撕扯在一起的人,警察局也多了许多经济纠纷的案子。
这借钱的当然是大爷,这欠钱的有些也是大爷。当然也有一些是确实困难还不起的。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从不是虚言。
每年这时候老包都是还债或者是躲债的那个。今年可以先还掉陈癞子的债了,至于欠胡大等人的一些钱,估计还是要再等一阵子。
包国维正想着呢,说什么来什么。就看见街面上围了一群人,国人看热闹的癖好是由来已久的,无怪乎尊古先生会讽刺民众为冷漠无良的看客。
包国维路过的时候在外围听着人群焦点里传出来的声音,果不其然,就是债务纠纷。
“你哪去了你,我找了你好几天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回来,站住!”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凶恶地吼道。不用说这是债主。
“怎么打人啊你!”一个苍老而怯弱的声音传了出来,肯定是欠债的。
“谁打你了?我和你讲理,你躲了我好几天,你老想躲着我,没门!”那个凶恶的声音更高了。
“我、我……”那个怯弱的声音低得都快听不见了。
“今天你要是不把这笔债还清楚,明儿我们衙门见,你回来,明天就是小年了,你还想混过去啊,咱们到警察局去?”这时透过人缝,包国维终于看见了事情的主角,那个讨债的正是陈三癞子。另一个则是个潦倒的老人。
陈三癞子揪着老人就要往警察局走,人群看两个人没打起来,又骚动了。“光说不练,怎么不打起来,打起来才有意思呢。”
包国维看着这幅场景骤然想到老包,如果不还债也许老包一两天后也要面临一样的境地,更有可能老包已经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了。
包国维的回家的脚步更快了。
他很同情那个老人,但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他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况且这种底层人民受苦的局面,非要改造整个社会才可能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