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想者、生怖者、使之其悴悴然者?
厅序
黄梅天儿——将掉雨的日子,照例没甚么人气。
漆上洋油护色的长凳上零落染了些泥星子,戏台子上头的物什皆撤干净了,竟连后屋也人走楼空只剩下一个花旦来。
水汽勾连,天压得愈发低,鸦雀声儿也匿上一圈。
这季便是那当红花旦也疏懒着,偷闲来未将妆发卸下,只拣件半灰的长袍裹身,自将窗棂闭紧绸帘放了。
半阖下眼,四下俱静,忽听有人喃喃语上一句,“又是个千百年去。”
再闻便是好一阵叹了,又杂间些冷冷笑音,疯疯癫癫,哪知是念戏本子还是真个儿痴了,瞧来怪怕人。
所幸是到底落了雨,万般也静下,再没个声息。
(一)
黝随他娘,生得白净。这乖孩打小瞧着就俊得很,
乍看还觉是个女娃娃,赶巧性子又是个偏静的。
料想他比起那些个今儿拍木柴明儿挑水、生来就壮实的矗笨粗汉,应总能讨尊长偏心些。
可偏也蹊跷,从未听闻过勤父的名号。
他母亲原是个他地落难逃来的乐姬,唤个单字妆,初来便与沌彼此瞧上,那沌又是个娘死爹亡只一个独苗苗的,且让村长领着作了门亲事。
谁知福役繁重,鸳香日子才过了三两年,官差难捉上个男了,竟连缠绕曲折的山路也不怕。
直奔沌来,携了即走,妆姬哭了个昏天黑地,让乡人听了也要下一汪泪来,却生生没打动冷面官差。
待官差押人走了,乡人来雕人时候,她早哭死过去,冷水一浇回了神,哆嗦机灵下头,这才晓得自个儿有了身孕。
既有了孩儿,便不好寻自尽之术。
乡人邻里念着妆姬独寡一人可怜得紧,今儿凑些馒头米汤,明儿子些红芋。
千家粮百家饭,再添上妆姬家里头养的鸡鸭、绣上的帕织上的衣,到底是熬过去了。
间或遇了市集,镇上人迷了路往村里来,不识得山林需得人领归时候,若得了运,乡人也能引上一个郎中来给妆姬瞧瞧脉崎呀,全是平安喜讯。
又逢上村里头人丁不旺,这两年频有诞了死胎,央姑姑告奶奶着做了好几通法事闹出来也没要紧的用处,妆姬这一胎能保下,乡里都誉乃是吉瑞将至。
郎中说肚里的是个女娃娃,可临产下才晓得是个男孩。
比一般孩子瞧着都自有股子聪明气儿,几分沌的结实劲儿,刚刚产下的娃娃却连皱巴的皮也悉数撑开,好厉害的模样。
真真是福瑞之子,村里奔走相告皆是一派喜气。
而也真如此,几年里头再没了甚么死胎不死胎的,甚连痛生也皆失了踪迹。
一时村里全宝贝起这妆姬之子来,挑水担柴的活也不让做,平日贴补这对母子的银两也多了不少
这个天降下的福娃娃叫烨,是黝的哥哥。
这样大的喜事,难免教人惦念上沌一嘴子。
想他若是没被押了去,如今当是美妻一在旁,娇妾于侧,当多是风光。
哎,如今说来也只好叹一句命数玄得紧。
有传闻说那沌被携走前月,原是要纳个娇人当妾的
……
前情且住,说那炸众星捧月着了。
已明事年纪,却少入山林走山路,与沌模样相近却惯出副读书样。
平素这活不沾那活不染,连日头都不住,只兜转在堂屋里空手待妆姬忙碌周全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