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盘膝而坐的两位元老,突然睁开了眼睛。老头儿扔了头顶的猫,猫倒比他也到达烛台,叨着一只锅贴,似乎直接囫囵吞下去了,烫得在地上直打滚儿。老头儿揣了一脚那黑猫,骂道:“你个败家子,半个半个吃才好——一个儿整的下肚,你猪悟能偷吃人生果吗?”
老头儿边吃,嘘嘘吹气,直呼其名:“雨霏乖儿,我们的乖儿媳,你赢了好不好——”
“谁们的乖儿媳!”老婆子神女不高兴了:“一篮子锅贴,你就把儿子卖了?我才不去,我坚信得住,至少与那青楼女子打个平手……”
“娘,你可小声点,唯恐隔墙有耳……路人听了去,我怎么见人——”润玉小心过去捂着娘亲的嘴,小声责怪娘。殷雨霏的脸立刻有些挂不住了,悻悻地看着润玉,摇摇头心如乱麻,不能怪别人,谁让自己贪玩,现在又说不清楚了。
果然那种地方去了一次,恐怕此生再难逃此络印了。
“切——名门闺秀,贵胄之女,多的是。比如这魔域大陆天宇都城没有万二,也有八千了。她们谁个半夜蒯了篮子,给你一个枯老婆子送吃的?”说到半截老头儿透过半截子破墙看出去,雪似乎越来越大了,嗯哼几声,双手捧着一根饺子,像松鼠一样啄啄下了肚:“嗯哼,还顶这么大风雪——”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老妇我绝不吃着嗟来之食……”老太婆一把?住儿子胳膊,唯恐儿子一时失了心智,一时间变了节。
“嗯。婶儿言重了。哪里有……顶风冒雪十几里山路来送嗟来之食的?小赌怡情,只是伯父好赌,我们三个不过在这灶台对面等得心焦,做做游戏而已……”殷雨霏从地上盘腿打开,依旧袅娜娉婷站起来,嘻嘻笑着与那润玉一起扶住老太婆——
“屁。这雨霏乖儿绝对好孩子。人家放着温香软玉的房子不住,在这破庙里跟我们蛰憋了一宿……这样讲话显得我们却是太不近人情了,对吧?书呆子吾儿——”老头儿风卷残云般扫光了大半个灶台——依旧眼光留恋,意犹未尽地看向润玉。
“是啊。这回是婶儿赢了。婶儿您看,儿子还是您的——”雨霏的笑由嘴角泛上了眉梢,道一个万福扶起了神女坐在神像脚下,用篮子里的牛皮纸捧了几个先送与了她,又递与了润玉,道:“奴家自当这姜央神庙多了一门亲,奴家五岁庙会上被人贩子拐走,自至再没有见过娘亲,您就当多了个儿女,让奴家时常来此走动走动,也好聊表一下奴家对父母的拳拳之意——”
说到情急之下,居然眼角儿沁出泪来。
润玉上前扶着她的两臂,心下似有不忍,人家姑娘不过属意于自己,倒要备受委屈,似乎也并非君子所为也。面上就缓解了许多:“无妨,殷姑娘,你尽管来就好。”
润玉看看娘亲,又示意爹爹:“爹,以后在这庙堂之上,两个词儿是不能说的,一个是‘青楼’,另一个是这‘儿媳’之说……”
“呸。如果有君子的话,你也是个伪君子。不!我偏要叫,我的儿媳是个青楼花魁……”老头儿跺了跺脚,地上一干层灰冒起一股轻烟,呛得几个一阵乱咳……
“老不死的!你再吃就撑死了——”老太婆骂着冲出去,夺了老头儿手上油乎乎的吃食,给他捶背,不捶则已,愈捶愈咳。
老太婆又骂:“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谁让你捶!”老头儿挥挥弯曲如鹤爪一样的手掌,招呼殷姑娘过去,道:“咳,咳,乖儿媳给我捶!”
“唉……”润玉摇摇头,唯有苦笑。
……
……
呼延远达一身黑袍子,鹅黄紫红的官服,鹤翔云飞的刺绣图案在护国府的大殿窗子里透露的阳光下,一脸严肃的坐在一边,品尝着茶水,这个叶椰郡主,被封了郡主,还要继续做以后的太子妃,此时此刻并不敢有丝毫大意。
如此目中无人,如此狂傲不羁。
她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倒要让自己这三朝元老脸面扫地。她不是夸下海口,说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东西,无不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
现在自己做为宰相替魔帝给太子下聘礼来了。
那父女俩个居然到现在还没个人影儿。
“郡主,快过来,今天太子来下聘礼了,你好歹也出去点个卯!”寂寞冷清之中,忽然听得后厢房院子里一阵人声嘈杂的,珠帘儿晃了几下,曲折离奇的回廊里却是无人过来。
“准备着吧?”
呼延远达站起身来,端正了一件玄黑色的汉袍,摸摸自己老迈的花白胡须,帽翅儿甚至都跟着颤了几下,准备宣传圣旨。几个老太监也一并伸长了脖子看过后院去,阳光晃动了几下,却还是不见人来。
这盏茶喝得让人心塞,几十年的为官生涯全付之东流,仿佛只不过是一个笑话。
叶椰护国公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先帝虞帝的兵部尙书兼提督右将军,如今又统领了黑衣锦卫;可是说是这天宇城只手遮天的人物。他这几日应该是在城门口镇守灾民暴乱呢,所以魔帝为了安稳军心,早已封了叶椰督军之女为郡主。
叶椰护国公成了与圣主平分天下的异性兄弟。
也就是说,天下是咱们兄弟两个的。
如今又觉分量不够,要结亲家。
茶凉透了,似乎也没人接应招呼……
闭气凝神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只见一条黑褐色大鸟,正跷着两人多旁的翅膀,坐在自己身旁椅子上,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这护国公家的鸟如此凶神恶煞,惊骇得老宰相,出一声冷汗,闪身从太师椅上跌落下来。
屁股尿流喊:“来人。吾辈可是中了埋伏了?鸟,鸟,怎么能登堂入室,与当朝宰相平起平坐起来?”
“哦。你哪里这么清闲自在,倒在我们家喝茶,还不是仰仗我爹爹在外面打仗?”一个女子掀帘而入,营营弱弱一个女子的声音,却充满了乖张戾气:“你怎么又出来了?此地可是护国公府,那个魔太子呢!莫不是,留连花柳之地,小心被我发现了,提头来见。”
“你什么你?郡主这般没礼貌,还不快叫师伯好。”一个中年妇人面白脸宽,花盆鞋子,旗头上淋琅满目,金光灿灿,一挑帘子被几个丫头扶进来。
叶椰郡主双手摸住这不靠谱的大狼狗,气乎乎一个诺叹了口气道:“见过师伯。”
鸟点了头,突然一张嘴就朝呼延宰相手臂咬来,猝不及防之下,立即中招,被咬个正着。
疼痛难忍,切齿痛恨骂道:“畜生,什么时候天元国能养这么大鸟当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