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冉以往未进过别人的“记忆渊”，所以不曾料到原来想要窥伺一个人的过往记忆体感并不大好，特别是通过那个水气氤氲的裂口时，有点晕眩想吐。

脚能落地的刹那，她踉跄地扶住了一旁柱子，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复过来。

须臾，耳中嗡鸣声减消，周遭嘈杂喧嚣的声音复响亮清晰起来。

“此次属徐家郎君诗文最佳，应为魁首！”声如洪钟，从人声鼎沸的中庭处扩散开来，传入众人耳内。

“徐郎君，恭喜恭喜！”

“徐兄，今日吃酒总不好推辞了罢？”

“哈哈哈哈，输给徐兄，元某心服口服啊！”

……

恭贺道喜声此起彼伏，沐冉循着声音探了探身，终于瞧见被众星拱月般围聚在中央的男人，彼时还是风华正茂的徐肃。

生得温润的眉眼，是自信风流的模样。

他拱手相谢，躬身从一个看着颇有资历的严肃老者中接过一个锦囊和一卷丹书短轴，脸上亦有难掩的喜悦之色，手指抚摸过那卷轴上的描金绢带时停留了半晌，似发现有些失礼才恍然从惊喜中回神，妥帖的收好锦囊和卷轴后，又十分礼数周全地再朝那老者又是一拜，开口又朝他说了句什么。

老者地位大约是真高且脾性十分孤高，对着快被这现场众人捧上天的天之骄子并没有展现什么明显的好脸色。眼神平淡，神情疏离，十分不好亲近，连徐肃的那句话，他也未做任何回应，只是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后，便摇了摇头，携着侍从便下了台。

众人挽留了几句，见无果，便只好恭送他而去。

沐冉站在人群外围些，且有些好奇这老者如此铮铮傲骨的模样，莫不是有什么特殊身份，于是目光便多停留了些。然后她看到那老者前脚方离开，后脚就有一个年轻男人跟了出去。

但是因为是徐肃的记忆渊，非主角视角，她考虑到跟出去了也未必看的到什么，于是就又调转了目光回到了徐肃身上。

挨过身旁围堵的人群，自然是碰不到任何，在这里或许她和乔生更像是两个幽魂。

身旁挨过的路人甲：“这次‘诗韵集会’的奖品听说极为珍贵，是南海稀有的夜明珠呢！”

沐冉停了停，竖起了耳朵。

路人甲身旁的路人乙：“那可是徐家郎君，什么稀奇宝贝他徐府没有，会稀罕这？”

路人甲：“那可是稀有的夜明珠，听说值千金呢！”

沐冉嘴巴○了○，抬眼看了看徐肃小厮手中的锦囊。

路人乙替徐肃不屑道：“千金罢了，在他徐家郎君眼里，比不得那丹书短轴，千金怎敌他才华享誉！”

路人甲没再回嘴。

沐冉眼神又瞄到了徐肃手中的短轴，转而赞同地点了点头，觉着这个路人乙分析的颇为深刻。

和乔生又往前挪了挪，距离徐肃不远不近，大概两丈远的茶案上落座。

沐冉看着觥筹交错间游刃有余的徐肃，不由对戏文中的情节又产生了些许疑惑，她问向兴许知道内幕的乔生：“徐肃家破人亡真是因为卿怀？他果真是投湖自尽？”此番看他春风得意之际尚能保持礼节张弛有度，应对他人夸赞吹嘘之词也是谦和豁达，不像是半分不谙世情，愚笨木讷啊。

难不成困在情爱中的人，真的会变笨？

乔生沉思了片刻，脸上纠结了半天才慢吞吞地回道：“投湖自尽是真，不过因为卿怀而家破人亡么……”又顿了半天才皱着眉眄了她一眼，说：“你自个儿看吧，我也不大懂。”

沐冉听后，有些同情地拍了拍他，喟然长叹：“哎，原来你们鱼的智商这么低啊……”

乔生面无表情道：“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沐冉收回手掌，夸他：“情商还挺高的！”还懂得威胁人。

手掌收回的瞬间，忽然斗转星移，原本落座的茶案倏然消失不见，他们蓦的跌坐在一片茵茵草地之上。

沐冉小声低咒了声，揉了揉自己有些被摔疼的屁股，拧着眉头，面目有些狰狞地问乔生：“他换记忆片段这么草率的么？”

乔生脸上有些不大自然的神色一闪而过，他轻咳了声道：“你不是要找卿怀和那谁么，方才不在，兴许在这边。”

沐冉观了眼，溪水潺潺，小石嶙峋，是个充满野趣的郊外。

她问：“这是哪里？”

乔生拉着她躲到一棵树荫下，盘腿坐在那边，看着对面的小溪河，答道：“徐肃和卿怀第一相遇的地方。”

“哦？”沐冉瞬间来了兴致，直起上半身张望周围：“你是怀疑卿怀躲到自己那里去了？”

乔生一脸惊讶：“咦，原来还可以这么操作么？”

沐冉大为困惑地瞅了他两眼，问道：“那你怎么猜测兴许卿怀他们在这边？”

乔生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直言道：“因为先前那些掉下来的女鬼们都喜欢来这儿看啊……”

沐冉：“……额，果然大家都很八卦啊！”

于是，她也十分八卦地探长了脖子。

然后，果不其然，不消片刻，穿着矜贵的徐肃携着三两个小厮就到了河畔的这片草地之上，架好了案几，摆上了茶歇，铺开了笔墨纸砚，俨然是一副来此写生游玩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