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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知不觉间流淌着,裴意放下手中的笔仔细端详桌上写满密密麻麻蝇头小楷的纸张捋着头绪思忖道:“先办仇府纵火案,仇高齿杀慕千洪、颜古富家臣案,慕千洪之子剁手案,州府官员惨死举花楼案,这些案子全都涉及到仇高齿,我看仇高齿作恶多端,罪大恶极,擢发难数,不治不以正国法,安民心。”他揉揉了眼睛继续想道:“然州府官员惨死案与无辜侍女惨死案以及打斗惨死案尚可归为同一凶手犯案,而且凶手出现过一次还差点抓捕到,应当联手长运八方各处府寺共同出手才好免得凶手逃出长运入别处江湖可就要花费大工夫。这田玉良奸污案看这些记录以及侦办时的笔录州府鞫结太过草率,还需重新审查。剩下一桩长运城骗钱案,被坑骗的人见过那人面孔,画下肖像追查想来也不是难事。”

裴意想好对策长舒一口气,他心想道:“不管方法是否合适总之先要动起来,否则如一潭死水迟早是要错过许多痕迹。”他对身边的随从吩咐道:“我翻看了田玉良的履历,此人一路北上,换过三次任职之地,我需要你们兵分两路,一路去他上一次任职的地方去访查一番,看看此人的政绩口碑如何,另外一路要回原州跟统府正监去调田玉良的政事簿以及吏户行执调田玉良的任免簿来给我,速去不可怠慢。”

随从兵分两路骑上快马赶着夜色便上路了。

裴意走出堂外看看天色,心想道:“月明皎洁人皆见,藏污纳垢谁又知?天苍正义伸正法,非要人辨事曲直。人小心阔罗万象,走过重山复重山。何年何月奸邪消?不负苍黄恩义重。”

这时,谷涣笠走了过来道:“大人......”

裴意道:“汪为义一事办得如何?”

谷涣笠道:“已经做得很好了。”

裴意道:“好,能找到此少年固然是好......”

说到这里裴意不免有些哀感起来,若是找寻不到岂非失踪之人就如死人无异了?小小少年遭此横变,这可让人如何是好?

谷涣笠道:“大人,我们已经备下晚膳,还请大人到后堂用膳。”

裴意叹息一声道:“好,我们走。”

二人走向后堂,裴意问道:“谷先生,你是何时为官?”

谷涣笠道:“回大人,在下年轻时结识田大人并追随,一路担任掌管案册典章文书的主簿一职。”

裴意边吃边问道:“田大人奸污民女一案,你怎麽看?”

谷涣笠道:“回大人,我们田大人为官清廉,刚正不阿根本不会做出此等败坏教化之事。”

裴意知道这是谷涣笠以一种巧妙的方式回击他白日里说的过话,他也不在意,说道:“人,一时一变,十年一番模样。”

谷涣笠道:“但也有人不会变,我们大人从来未变过,十年如一日。长运花街柳巷众多,他若真是寂寞难耐何不去青楼,为官者流连忘返于风月场所并非是什麽稀罕事,甚至还以结交头牌为荣,他何必要奸污一奇丑无比的女子?”

裴意自然知道谷涣笠潜在的意思是在说州府官员,他道:“为官者固然能去得烟花场所,可也不免会给人留下口舌是非,耽误政事。”

谷涣笠道:“大人说得是,然而我们大人官职虽低,却行得端坐得正,一心为政,清明正气,根本就无惧旁人陷害。”

裴意看着谷涣笠那满脸至诚的神情,心想道:“多方比较才能得出一个较好的结论,田玉良在他亲随身边的样子如此,我就只需等他们回来再做打算。”他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谷涣笠道:“裴大人,下官曾经有幸拜读过大人的文章‘遵法训’一篇,用词肯肯,心意坚坚,一片赤诚,当让我辈顶礼膜拜。”

裴意微笑道:“谷先生虽是好意夸赞,但顶礼膜拜辞言甚大。”他好似在回忆自己当年做《遵法训》一文的场景,饶有趣味地说道:“那是我当年才步入仕途之时所作,写下来是立下恒心,以字为证,众人所视,让我终始不改,一生行事绝不背叛此初心之志。”

谷涣笠道:“当年读到这篇‘遵法训’晚辈颇有受教,一直以此篇意志当作自己的信念,观大人宦海一生仍可初心未泯,更是受教万分。”

裴意觉得眼前的谷涣笠倒的确不似他以往见过的市侩人物,可他也知道人若做起戏来当真比戏子的戏还真切,他便有意存心从他言辞神色中观察他的人品,于是放下碗筷真切地说道:“我们身为朝廷命官,身份地位本就高人一筹,这是江湖所趋,我们无法左右。若是仗着自己位高权重欺压不如我们的人,那还有谁会信赖我们,我们身为朝廷命官,俸禄足以生活,若仍只将双眼放在‘利益’二字上那让不如我们的人还如何活着?欲壑难填,唯有自断。不如我们的人兴风作浪毁掉的不过一舟,若是我们兴风作浪毁掉的可是载着许多人的大船,孰轻孰重别人说无用需得自己衡量才是。莫说宦海沉浮,就是各行各业,能做到无功不贪,严于律己,勤于行业也已极好,万万不可与奸佞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毁人毁己。”

谷涣笠神色庄重心悦诚服道:“大人所言甚是,下官定铭记在心。”

裴意见谷涣笠正气斐然,便知此人说得话不像作假,但他知道断案之时需要排除先入为主的观念,于是问道:“你一路跟随田大人可知他政绩如何?”

谷涣笠道:“田大人手下无有冤案,每件案子都是亲力亲为,任职期间也颇受百姓的爱戴。”

裴意道:“如此甚好,当官之人若是不去做这些事情,只想坐在金屋躺在银床上可是要毁人误道。”

谷涣笠道:“大人说得是......”

裴意道:“田大人的家眷可在长运?”

谷涣笠道:“都在长运,只不过自从他被人告犯了奸污案后便很少回家,吃住一直都是在府寺中。”

裴意点点头。

谷涣笠道:“大人,田大人的案子会重新发落吗?”

裴意既不想让谷涣笠抱有希望,但也不想透露自己的想法,更不想让冤案发生,于是巧妙地回答道:“凡是州府经手过的案子是需要重新审问。”

谷涣笠道:“如此甚好。”他心想道:“希望裴大人可以还田大人一个清白。”

金镶玉已在府寺周围做下布置,任何人想闯进府寺都是不可能的事。深夜,十手只身一人在长运漫步,长运城的确很大,他轻巧地避开巡逻的官差,他借着月色观察着长运的一切,一切都是静悄悄的,静得连踩上一片落在屋顶上小落叶的声音都感觉像是打碎了瓦片一样。他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忽然几声尖锐的破空声袭来,来势迅捷,十手向前猛冲就地翻滚躲了过去。

这时有人开口道:“阁下很是机敏,寻了你许久竟然在这里碰到了,真是不容易。”

十手站起身来完全听不明白那些人说的什麽,他背对月光,对向的人看他五官漆黑一片,那些人听说他们所听说的人武功极高,是故停在五六步之外望着十手。

人道:“咱们得传个信。”

人道:“是得传个信,此人武功极高,还得谨慎些。”

人道:“不错,咱们别争胜争功,杀了此人才是真的。”

方才说传信那人从腰间取出一只烟火箭发向天空,得到消息的人匆匆赶往此处,而巡逻的官差也以为是自己人放的烟火箭于是匆匆赶了过来。

十手听见他们说要杀他,他带有几分好奇地问道:“诸位何故要杀在下?”

人道:“你作恶多端杀人如麻不杀你杀谁?”

十手道:“想必诸位都是江湖正道英豪了?”

十手心中知道现在定有许多人向此处奔来,他此时若是不走更待何时,眼见他问出的话好似泥牛入海无人应答,更有人已经冲他扑了过来,他瞬即施展轻功转身边跑了去,扑上来的人击了一空便迅速追赶他。他们每跑过一段路便会放一只烟火箭传达位置消息,更有鹰师放出鹰隼在天上暗中跟踪着十手,可见仇高齿麾下招罗的江湖人士众多。

十手初到长运便遇到这样的变故,他确信在这座城里一定藏着许多不为人所知的秘密,他身为金镶玉便是以窥探别人心中角落难以言说的秘密为任务,但现在不是渗透到黑暗的时候,他只能一步一步去渗入。他的轻功不错,可追他的人轻功也是不错,他在想如何甩开他们并且还要防止有人会围堵而来。这时,他前面闪出一道身影只听有人道:“来这里......”

十手只见得此人背影,那人轻功极好,话说完人便飘出了六七丈外,十手运足内力兔起鹘落般追了上去,十手道:“阁下为何出手相救?”

鬼道:“人以为能抓得到鬼,可惜鬼就在人眼前飘来飘去。”

十手不明白,他只是跟着鬼左兜右转,二人来到城中的一座山上。

鬼道:“他们为何追杀你?”

十手道:“他们好像将在下认错成了杀人的人。”

鬼道:“你杀了人?”

十手道:“在这里没有。”

鬼点了点头一言不发便要走。

十手道:“阁下要去哪里?”

鬼答道:“鬼去的地方,此地你休要留足,速速离去。”

十手道:“是阁下将在下带来的。”

鬼道:“鬼放你一条生路,你最好赶紧走。”

十手道:“那在下若是不走......”

他还未说完,鬼便已向他冲了过来,出掌向他袭来,十手不知此人会击他何处,而他也有意试探此人武功,是故凝聚内力蓄势待发辨明方向拍出一掌同时也为自己留足了退路,他本已做好了准备,可当他见到此人的相貌时,心中咯噔一下,精神立时有些涣散,他也是经历过了大风大浪的人可难免还是被用木棍敲中了一样,他掌上内力也有些松散。鬼已经近在眼前,他只好拼力挥出一掌。二人双掌好似两袋沙袋相撞在一起发出“嘭”的一声。

十手借势向后退了丈许,心想道:“此人可怖之形江湖上恐鲜有人比,然武功甚高,不过有些疯癫,我还是不要跟他纠缠起来徒费力气为好。”

鬼道:“你接下这一掌,很好,你既然不想走活路,那就引你过黄泉路。”

十手道:“阁下心意太冷适合抱个火炉温热温热,在下告辞。”

说完闪身没入树林之中,十手轻功是很好的,可划过树枝之时仍惊动了熟睡中的树叶,使其摇曳晃动,几个呼吸间人便无影无踪,月光清冷,秋风微凉,只留下鬼一人肃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