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团结让本来无动于衷的裴夕嘴角有了变化,她神色庄严肃穆地按下了通话键。
“轻舟号拒绝服从此次命令。”
次日苏醒的周启明看到队友们一个个脸上洋溢着开心的表情。
不是因为他用这个偏方治好了自己的高颅压,而是李希睿真的用那四十七斤的特殊月壤研究出了超导体,条件仅是标准大气压下320开氏度。
六人难得聚在一起吃个饭,轨道舱的空间不够大,但他们凑到一起,高举饮水袋以水代酒时,这样的狭窄成就了难得的温情。
陈弈提杯庆祝周启明的劫后重生,裴夕提杯庆祝李希睿的研究成功。
除了裴夕不愿主动找周启明说话外,这顿饭相当融洽。
在他们因为碰杯不小心洒到半空中的水而莞尔时,天地频道传来地面的通知。
周启明未经允许,擅自结束隔离,导致轻舟号全体人员有了携带未知疾病的风险,如无重大事件,全体航天员返航日期进入待定,以艺术家检查出来的身体指标作为审核依据。
玩大了,手里的饭菜突然就不香了,这段通知摆明了就是因为他们的不配合,而拒绝让他们回地球。
地面究竟发生什么了?
裴夕提出的抗议完全被驳回,其他人拿出手机和平板电脑,想找熟人越级去申诉这个问题,但这些消息只是石沉大海。
他们好像在一瞬间,在茫茫宇宙中孤立无援了。
李希睿从字里行间找到了希望,如无重大事件,应该是指超导体的研究,他出于慎重,没有第一时间把研究成果汇报给地面,原本在返航前还有几天时间可以验证成功的可复制性,以及优化制备流程。
把实验结果拿来换他们全部人回地球的希望,李希睿是这么想的。
裴夕阻止了他的汇报,张驰卸任后的地面中心似乎有什么问题。
如今唯一能想到的底牌只有李希睿的研究了,最好还是不要轻易亮牌。
无论如何不可能不应该被抛弃,因为他们是在国家空间站上。
裴夕决定去找核心舱那边的国家队想想办法,国家队轮换过一拨航天员了,正常情况下,轻舟号上的人是不被允许过去影响他们工作的。
舱门已经单向锁闭,有事需要在频段上面联络他们,申请进入核心舱。
裴夕作为指令长向核心舱提出了申请,收到的回复却是,经航天局决定,暂时不向他们开放核心舱。
“怎么可能,难道就因为违抗了那个不合理的命令就把我们当弃子了吗?”裴夕把结果告诉众人后,秦向灵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轻舟号,请再次重复你们的报告。”此时此刻,地面站的所有工作人员表情都凝固了。
“这里是轻舟号,舱段内发现大量宇宙辐射,全体航天员现已出现不适症,请延迟我们的返航期限,请延迟我们的返航期限。”
裴夕的声音回荡在地面站大厅,大屏幕的画面接到了她的运动相机上,裴夕的双眼被血丝占满,看起来眼白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色。
如此恐怖的模样,让全体工作人员议论纷纷。
郑先越对着麦克风咳嗽了下,全场才安静下来。
在253斤月壤精准降落到呼伦贝尔的预计着陆点后,这次商业航天的性质就变了,张驰卸任前,国家就组建了一个专门接手地面工作的部门,名叫深空部署局。
郑先越就是深空部署局的副局长。
他看了眼团队里的其他人,确保自己的发言权是受到支持后,他伏身在通讯台上,靠近立麦。
“轻舟号,你们的返航将会推迟,请把所有不适症整理成详细报告发送回地面,不要气馁,祖国是你们的后盾,一定会接你们回家的。”
“轻舟号明白。”
通讯结束,没人因为这样的安慰而松开眉头,当然,也没人能想到,这段实时通话,并不是真实的。
真正的轻舟号上,众人正在重新清点食物库存,补给船送来的食物原本只是给周启明和陈弈准备的,如果最坏的打算是被地面抛弃的话,他们六个人只能依靠这些食物生活两个月。
轻舟号和外界产生的通讯交互都不是真实的,现在的他们被困在一个名为信息壁垒的牢笼里,并且对这一点并不自知。
一个方案被否决后,另一个新的方案又会被提出来,轻舟号最后的讨论出了三件事。
A计划,拿超导研究来谈判,且这张底牌一定要捏紧,没见到实质性的响应前,不能轻易上传研究报告。
B计划,把密封舱里太空育种的实验柜项目往长期高效的方向发展,以防回家之路遥遥无期。
C计划,在空间站制造小麻烦,等国家队的航天员进行出舱活动时,强行进入核心舱,把事情闹大,闹到最高领导人那里去,该计划只能在走投无路时启用。
虽然六个人团结在一起,是能互相开导勉励的,但真到了睡觉的时候,被全世界抛弃的恐惧感如同黑洞般,在一点点吸食理智。
地面连心理辅导的日常步骤都抹去了。
周启明自从颅骨穿孔后,总觉得自己的某种感知无法收聚回身体中。
本应好好静养的他因为幻听一样的小动静而警觉起来。
难道是因为终于不用在返回舱睡觉,比较兴奋?
秦向灵把睡眠区让给了他,周启明却没有珍惜这样的休息机会,他无法消除脑海中隐隐察觉到的动静,就在不远的地方。
小心翼翼离开睡眠区后,他鬼使神差地走向了密封舱。
“危险行为预警,后果严重,请立即停止!”艺术家的警报从通讯器里传来,险些吓到静悄悄行动的周启明。
他关掉了通讯器,来到了密封舱门口。
没想到通讯器又在没有按键的情况下自动打开了。
“为什么从来不听从我的警告?”艺术家说出了极其不对劲的话,语气和音色竟然与真人没有分别。
“是你一直在捣鬼吧。”周启明没有按下通话键,但他知道艺术家能听到。
“我?是谁?”艺术家的声音里带着寻求答案的热烈。
周启明打开了密封舱的门。
“你是不合格的人工智能。”他喃喃自语道。
“不,我是艺术家。”
舱门缓缓打开,密封舱的灯光自动亮起。
那条不应该在这里的机械臂,竟然立在已经打开的实验柜上。
经过商议,大家决定把超导实验记录的运动相机存放在密封舱里,用以后续谈判。
但此时机械臂俨然是一只能独立行动的怪手,正在把那台运动相机用数据线连接到实验柜的电脑中。
“不!”周启明看到时已经为时已晚。
“大型艺术创想的时间到了。”艺术家有了自己的狂热。
数据线与电脑完成了连接。
空间站外,白昼与黑夜完成了彼此的交汇。
正如路西法坠入地狱时,一晃而过的明暗交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