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轮多方会议下来,披星组的四人返航时间往后推迟了一个月,容许李希睿研究出室温超导材料再把那四十七斤珍贵的特殊月壤带回地球。
而那253斤的月壤则是通过补给船直接送回国,本来这是一件难事,不过秦向灵的大光集团愿意把已经完成实验的回收助推器用来给月壤保驾护航。
首例太空垃圾回收助推器的任务居然是帮助月壤完成收回,这件事往后会被传为趣谈,毕竟有了这次运输任务,才有了后来比超级计算机还快万万亿倍的光子计算机——不周山。
这种其他科技领域完全望尘莫及的迭代速度,除了让有些国家惶恐外,也让不少专家产生了担忧,足量的赛石英在这个看似天时地利人和的时间点出现,就好像是为人工智能架好了硅基生命的骨架。
当然,人工智能取代人类的故事早就成为了科幻故事的一种发展格式,有人期待,有人漠视,有人惧怕,上一个让大众如此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的科技产物,是飞机。
周启明对这些事已经毫不关心,经过两个多月的恶化,发病时他不仅会头痛,还会视力模糊和恶心呕吐,极致难受时,他甚至觉得自己随时都会死。
脑部扫描的结果出来了,不是太空辐射病,而是颅压太高,高到什么地步,正常人的颅压是80到180mmH20,周启明的颅压达到了750mmH20,但奇怪的是,他脑袋里并没有颅内感染、脑出血或者脑部胶质瘤这类的病变,只是单纯的,超乎常人的颅压高。
这样的情况再度让专家组炸锅了,不过谁也没法把周启明从天上抓下来做研究。
没法做脑脊液引流,没法做骨瓣减压,周启明只能一边做亚低温疗法,一边用甘露醇注射液作为药物治疗手段。
仅是用药的第二天,周启明就深刻明白了甘露醇为什么是良好的利尿剂,他从难为情地把收集到的尿液交给陈弈带去再生生保系统,到陈弈掐着时间过来取尿,完全形成了周启明的个人体液循环,因为他净化后的尿其他人也不敢喝。
第三天,因为亚低温疗法和低温疗法感冒的周启明,颅压不减反增。
第四天,周启明穿上了击破他直男尊严最后一道防线的装备,太空纸尿裤。
病情在半个月的坐标轴里,出现了转低回高的弧线。
眼看着即将好转,却又迅速加剧,所有人都能设身处地地感受到周启明有多绝望。
特别是每天都关注着他心理情况的余书玲,她是最清楚周启明即将走到崩溃的边缘,这种生理上的痛苦折磨已经不是心理辅导能缓解的。
专家组也不希望周启明真的在空间站因为这个病痛而疯掉,最终他们给出了一个提议。
用3D打印做出手术器材和精密机械臂,把艺术家连到机械臂上,让它给周启明做骨瓣减压的开颅手术。
是我疯了还是他们疯了?这是周启明听到建议的第一想法。
他忍着痛骂专家组的冲动,想讨论出更稳妥的办法。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手术得进行,不过全程要有人在旁边候补着,一旦艺术家在关键时候出了问题,就得换成人工手术。
几位航天员是学过专业急救的,知道这样的手术有多难,都不敢拍胸脯保证自己能做周启明的候补手术医生。
裴夕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她愿意当候补的主刀医生,李希睿也居然愿意暂缓马上冲破瓶颈的研究,做她的副手。
他们二人的身材都相对瘦小一些,手术空间有限,毕竟不是地面,太空有空间站,太挤没有空间站。
手术安排在三天后,裴夕开始恶补这方面的知识,看视频资料,与医生探讨要点,拿3D打印出来的头部模型练手。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通过这场手术来赌自己的未来,但临近手术的这天晚上,北京时间十一点,空间站刚好在经历持续九十分钟的夜空,周启明在无法翻来覆去的睡袋里失眠了。
他悄悄爬出睡袋,看了眼旁边漂浮着的陈弈的睡袋,默默离开了返回舱。
推进舱平时不允许他们进入,里面没有任何生活设备,但这样一个独立空间是此时的周启明需要的。
他拿出平板电脑给余书玲拨打了通话,无人接听。
当周启明准备拨打第二次的时候,头痛袭来,他只能用手紧紧捏着自己的嘴巴,免得发出声音吵醒陈弈,已经太多个夜晚是这样一人承受着痛苦。
视力在撑过剧痛的波峰后恢复了些,他重新点出打给余书玲的通话,依然是无法接通。
此时地面上,手机屏幕熄灭后,空无一人的宿舍又归于黑暗,没过多久,门开了,身穿黑衣的女人走了进来。
这个女人戴着滑雪护脸头套,漂亮的眼睛里挂着事态紧急的忧虑。
她拿起手机后又出了门。
齿轮转动,链条细微的声音并没有随着自行车的起步而传太远。
蓝牙耳机被塞到头套内的耳中,通话终于接通了。
骑车的女人是余书玲,她正在前往地面站。
周启明对次日的手术没有信心,余书玲一改往日的乐观语气,只说了四个字,别做手术。
通讯的微波承接了短暂的安静讯号。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周启明沉默半天问道。
余书玲埋头把单车的速度提到极限,如果没有头罩挡风,周启明此时将会听到刺骨的破风声。
余书玲的声音并没有因为这样的有氧运动而变沉重。
“你愿意再冒险一次吗?”
严肃的气氛被轻笑声打破,已经在生死边缘徘徊数次的周启明,冒险这个词对他来说一点不陌生,事到如今还有什么难事能让他望而却步。
他的眼里是大无畏。
“但愿这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