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如冰和女儿谈过后，江从吾回银杏小院小住了几天，又冲回实验室，像打了鸡血般工作。

近半年，裴远尘留意着各大学术期刊的论文，一直没有超导材料问世的文章发表。半年过去了，舒心开始怀疑自己一直崇拜的老大是不是错了，尽管他的判断经常是对的。

如无数个悄无声息流逝过的周三，东岳研究院的印刷厂内一如既往地散发着油墨的气息，印刷工人按部就班地操作设备，杂志下线装箱后，从生产线流向各大售卖商，网络版发送到顾客邮箱。

第二天，东岳研究院的咨询电话就被打爆了，网络上也掀起了讨论热潮，各国的科学家相继展开实验，核实数据，以期出现常温常压超导现象。

“BW-1”常温超导材料的横空出世，激起千层浪。女娲实验室也被争相来探寻真伪的记者围住，高行健忙得不可开交，拉来安平一起应付媒体。江从吾却钻入一辆神秘的无牌照防弹车，从后门驶离女娲。

舒心得到消息的第一反应是去女娲求证，她从白色梅赛德斯奔驰G63下来，望着被长枪短炮包围的三层实验楼，瞅一眼自己脚下8公分的高跟鞋，顿时没了冲入女娲的勇气，用手机拍下记者围堵女娲情景，发给裴远尘，等了十几分钟，仍然不见裴远尘有指示，便驾车赶回公司。

舒心一出现在办公室，她的助理就冲进来，“舒总，小裴总被围攻了，不，是被逼宫。”

舒心端着杯子的手在半空中停滞了一瞬，将养颜茶放下，拿起咖啡冲泡，冷静地问：“现在什么情况。”

小助理调理分明地把打探到的情况和盘托出，不时停顿一下，见舒心无意发问，继续说：“裴太太请动了多位集团大佬，从八点进入会议室，已经三个多小时了，据说不时有争吵声传出，好像矛头都指向小裴总。”

小助理瞟了一眼舒心，以她对舒心的了解，此时舒心该发飙、一巴掌拍在办公桌上，以示不满。

舒心冷冷地哼了一声，吹了吹滚烫的咖啡，说：“他们再闹，也不至于解除裴远尘的总经理职务。这些年，小裴总给集团赚了多少利润，把濒临解体的华荣拉回正轨，要是没有裴远尘，这帮酒囊……”

舒心看了一眼小助理，没再往下说，毕竟她自己也是个打工的，不过个头儿大些，坐的位置高些，不好当着下属议论董事会的头头脑脑。舒心吩咐小助理整理好投资部近几年的报表，一旦被董事会召唤，也好有个应对。小助理记下舒心交待的诸般事项，抓紧时间去筹备了。

舒心站在落地窗前，俯瞰不远处车水马龙的环线。当年，她还是个初入职场的菜鸟，既没有背景，也没有工作经验，听说华荣待遇好，为了改变小镇做题家的命运，便不管不顾地参加了华荣的校招，费了好大力气才挤进集团。工作两年后，华荣的乱象让她失望极了，就在她准备辞职时，裴远尘临危受命，接手了舒心所在的部门。

裴远尘励精图治，成功拆解危机后，老裴总下放了不少权利，自此，小裴总大刀阔斧的搞改革，带领摇摇欲坠的集团重回盈利高峰。裴远尘搞出一套员工激励机制，培养提拔了一批有血性有冲劲的人才，又重视员工待遇，很得中层、基层员工的爱戴，声望日隆，大家私下都称他为小裴总。但是改革触动了一部分元老和裙带关系的利益，在老裴总第三任娇妻朱清颜的运作下，一股暗流逐渐形成一方势力。

来电声打断了舒心的思绪，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杨柳”二字，舒心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接通电话，“喂，你不在会议室陪……”

“你抓紧整理一下这几年的投资数据，尤其是和女娲有关的，千万别掉链子。咱老大这关怕是不好过。”

舒心打断柳秘书，问：“什么情况，不就开个董事会，这都闹腾好几次了，还真能罢免了老大不成。”

柳秘书压低声音，急吼吼地说：“这次不一样，董事会开得热闹极了，老裴总摔了杯子，朱家联合一帮元老坚持董解除老大的职务。”

“疯了？他们……”

“我是偷偷溜出来，通风报信的，你心里有个准备，估计战火很快就烧到投资部了。”

舒心还想打探一下情况，电话那头已经挂机了，她猜想柳秘书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安排，能冒着风险通知她，已经很够意思了，她也不好再打搅。被她标注为“杨柳”的号码很特殊，是柳秘书还是个小透明时用过的旧号，已经很多年没用了，对外说已经注销了，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才知道这个手机号，这几个人都是跟着裴远尘从低谷奋战，一路不离不弃地熬过来的心腹。

就在华远董事局内斗不休时，华远的股价大幅下挫。午后开盘，就跌停了。

董事会对股价异常波动非常不满，要求总经理裴远尘和投资部做出解释。舒心站在会议室的投屏前，用详实的数据向董事会汇报投资部对集团市值管理的措施，舒心边展示数据边解释：“今天的股票波动的确不太正常，投资部正在追踪数据，目前的判断是有人恶意做空。”

舒心停顿了一下，观察董事们的反应，有人波澜不惊，有人眉头微蹙，有人眼神飘忽，舒心继续说：“根据我们的追踪，这次做空蓄谋已久，三个月前，有人分别在五个营业部分批地购入公司股票，买入总量占流动市值的10%左右，午后一开盘，这五个账户联动操作，放量砸盘。下午两点半左右，有三家基金抛售了一部分华荣股票。其中诺心基金持有期不到二十天，诺心基金以价值投资著称，快进快出的操作并不常见。”

裴太太给坐在斜对面的弟弟朱青睐使了个眼色，朱青睐清清嗓子，说：“诺心基金人事变动剧烈，基金经理频繁更换，投资风格发生变化很正常。投资部这两年的业绩严重拖累了集团业绩，三季报的数据很不好看，基金经理不再持有华荣股票也说得过去。舒总监，是不是该解释一下，尤其与女娲的合作，投资数额巨大，回报却遥遥无期，合同签得太不合理，更像不平等条约，集团利益几乎没有得到保障。”

舒心从产业升级、公司转型的角度解释投资女娲是合理而有前瞻性的。但似乎她的解释并没有说服力，董事们并不认可斥巨资投资一个刚崭露头角的非公立科研机构。

老裴总说：“老梁，你说说。”

梁安是梁佳佳的父亲，是华荣的股东之一，也老裴总的铁杆儿兄弟，虽占股不多，但话语权不轻。梁安沉思良久，说：“前几年关停了老旧工厂，淘汰过时生产线，董事会也曾纠结犹豫过，我虽然对老厂子有感情，但生产成本虚高，干不过东南亚的低成本工厂，再有感情也得舍掉。年轻人们有进取心，锐意改革是好的，带领集团转型搭上时代便车，我也赞成，但企业转型是重大的战略决策，小步慢跑为好，即使错了也有回旋的余地，步子迈太大，有个闪失不好调头。当然，我老了，不懂年轻人的投资理念，也越来越看不懂现在的生意经，媒体争相报道女娲实验室，我实在看不懂女娲的盈利模式，独立的非公立科研机构能够走多远，我也看不清楚，单从投资的角度，我不认为这是好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