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菡菡，恭喜……你啊！”她结结巴巴地举着酒杯，手都是哆嗦的。

刘秀英也是心中有鬼。

有些事罗摩不知道，在他考上二中之后，每次章妈妈叫他“女婿”的时候，刘秀英都会翻一个大大的白眼，而且还会故意翻给章妈妈看。

只不过章妈妈做为讼棍之妻，自己水也比较深，装作没看见罢了。

和泼妇们背地里嚼舌根时，刘秀英曾亲口说过“真不要脸，章雨菡什么层次，我们什么层次？”这种话。

还有诸如“我们罗摩将来最次也要找城主女儿这种的，一个讼棍，祖坟冒黑烟的玩意，天天被人戳脊梁骨，名声这么坏会连累罗摩的！”

章妈妈曾经试探过她的态度，想真促和促和两人的关系，结果直接被她顶回去了，丝毫没有留情面。

而造成她今天被反噬到尸骨无存颜面丧尽的，还是几天前她舔着脸去反试探章妈妈，毕竟罗摩落榜神科，条件也得“适当”放低点。

结果章妈妈平常说话就是出了名的棉里藏刀，虽不像王寡妇那样大砍大斫直接见血，但其阴阳怪气，指桑骂槐，隔山打牛……生生把刘秀英干出了内伤，整张面皮剥得一点不剩！

现在一看章妈妈就天生矮，要是长了尾巴的话，她能夹到脑门。

哪还敢有一奈奈那方面的想法啊。

“废物！”罗摩斜睨到这一幕，心里忍不住腹诽一句。

虽然他已经决定放弃了，但刘秀英这个表现也太丢份了，只是让你不要乱说话，没让你乱抖啊。

这么拉跨，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自己被章雨菡龙王杀了呢。

不过仔细一想，这胡同就是这样，牛气的时候尾巴可劲儿往天上翘，过期不候。

衰的时候该当孙子别当儿子，老老实实跪下挨打。

爱恨就这么分明。

不过章雨菡的逼婚脸是怎么回事？

很快罗摩的疑惑就揭开了。

另一桌的莫妈妈强势入镜，一看章雨菡敬过来，大嗓门直接盖压全场：“儿媳妇敬酒来了，这我得好好喝一杯！”

章雨菡顿时满脸涨红，表情跟吃了苍蝇一样。

其实从座位上也能看出来，章妈妈是和莫妈妈坐在一起的，两人一直在嘀嘀咕咕说着什么，表情很亲密。

罗摩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么回事。

确实现在两人都考上神科，从身份上来说是般配的。

而且上了大学都是成年人了，感情的事当然要提上日程，两家有没有这意思不知道，但透透口风还是可以的。

何况现在还一起办酒席。

据说章先生空手套了白狼，几乎没花什么钱。

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章先生也没说反对。

这特么不会就是给莫家下的饵吧，不然莫瓦匠忙前忙后，累的跟个孙子似的，脸上却笑得菊花一般，这正常？

莫妈妈这么说，就是在明着试探章雨菡的态度。

结果章雨菡直接给脸色看了，莫妈妈就有点嘿嘿嘿。

还好章妈妈打了圆场，大声道：“菡菡，你和莫洋上去说点啥，今天左邻右舍这么些爷叔婶娘们都来捧场……”

“我，我来！”莫洋一听赶紧从人群中挣脱出来，五六个人都拉不住。

再喝下去我就屎了。

虽然他现在脑子已经木了，嘴也歪了，眼也斜了，走起路来像小蜜蜂一样干成了s型。

但心中早就想要倾诉的冲动战胜了酒精，这时候别说罗摩他们几个了，就是十头大象都别想拉住他。

今天他必须得说点什么。

脚步踉跄、歪歪斜斜地冲上台，莫洋先打了几个酒嗝，然后这辈子第一次拿起麦克风，学着以前校长讲话时那样吹了吹。

呼呼~~嗞~~

十八手的音响里传来刺耳的噪音，大家都捂上了耳朵。

他离的远了一点，可以了。

莫洋先是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大通，因为口齿不清，大家听的不是很真切，但大概是感谢了一些人，老师的培养，父母的辛苦什么的。

不过罗摩总觉得这一套前奏他不甚热心，像是礼节性的过场。

在说这些话时，他那双像素眼一直贼亮地盯着自己，什么鬼？

“……今天，我要特别感谢一个人。”莫洋话锋一转，语气瞬间变得亢奋。

“罗摩，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真心想要感谢你的，甚至可以说，没有你，就没有我莫洋的今天……”

仿佛所有的怨念都在今天发酵出来，连酒精都被压制，口齿也清晰起来：

“……不知为什么，我们的身边永远都有‘别人家的孩子’，他们永远比我们优秀，在父母的口中，在左邻右舍的传颂中，在家长会上，在老师温柔的笑意中……，我们这些渣渣，永远永远永远比不上他们……”

莫洋看着罗摩：“而罗摩，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他太优秀了，优秀得让我们绝望。你们知道吗，我这辈子最怕考试，最怕老师公布成绩，因为……”

他看向自己一中那些同学：

“罗摩每一次考试都是第一，从小到大，每一次，每一次啊……你们见过这种变态吗？”

莫洋哭了，泪流满面：

“

而那时罗摩还问我，莫洋你怎么不坐下，你站着干嘛，都挡我视线了……

他就和老师告状！

老师问都不问，她直接罚我，把我罚到操场上站着，我记得那些年每一个酷热的夏天，被大太阳烤翻皮的花白胳膊……

终于罗摩要去西区上学了。

我本来以为只是贫民窟大家都很差，所以矬子里拔大个，可没想到他哪怕去了重点初中、重点高中，他依旧是……每一次啊每一次，都是第一！”

莫洋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控诉着，

罗摩也是无语了。

他发现很多人都向他看了过来。

罗摩也是吡了狗，特么的，都看我干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为了不让他挨打，我要故意不考第一？

何况我也不知道莫瓦匠这么狠啊。

他自己又不说屁股被打肿了，个子又矮只能坐前排，正上课呢忽然直挺挺站起来，不用自己告状老师也会罚他好吧？

“这还不是最重的，还有！”莫洋去解裤带。

莫瓦匠嚎叫着冲上了台，一把抱住儿子：“儿子，行了！行了！儿子，爸知道你苦，你真想一辈子留在这里吗？这不是人呆的地方啊，富人区的畜生都比我们活的好！”

莫妈妈在下面抹着眼泪，也哭叫道：“你爸每次都跑到外面去哭，他也苦啊，儿子，别恨你爸，他没有章先生那么会教育孩子，你才能拼啊！”

父子俩抱在一起，号啕痛哭。

台下甜水井胡同的乡邻们叹息连连，很多人都泪目了。这时候他们没有再看罗摩，毕竟天才是少数，这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

但，普通人也能出头，就像莫洋一样。

这时，他们一脸恍然，全都看向了自家的熊孩子。

熊孩子们一个个末日来临，连吃席都不香了。

他们目光幽怨地看向莫洋，心说大哥你自己知道就行了，你走啊，走出去干你的神科，我们祝你前途远大。

可你特么这是多损啊，我谢谢你啊，谢谢你祖宗十八代。

这时莫瓦匠已经下去了，把舞台留给了莫洋，毕竟他明显还没有说完，倾吐欲望丝毫未见减弱。

最明显的就是他看向了章雨菡。

目光从悲伤变得温柔。

借着酒劲儿，他感觉自己充满了勇气，平时不敢说的话……那都不叫一个事儿。

章雨菡一头雾水，这种眼神……她感觉头皮发麻，有些不妙的预感。

罗摩则捋了把脸，虽说莫洋“报复性”地控诉了一番，让他有些愧疚感，但还是希望发小就此而止，赶紧滚下台去。

做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莫洋我真心奉劝你，有些话最好不要说，不然你会社死的，真的，你绝对会社死的，以后都没脸再回甜水井胡同来！

等你清醒之后，我怕与之相比，

“……三年，九百多个日日夜夜，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起早贪黑，一起拼搏一起奋斗，每次合作解开一道难题，看着你开心的脸庞……虽然苦，但我觉得这段岁月是我人生最幸福的时光，青春有你，不悔！章雨菡……”

“等等！”章雨菡胡乱摇着手，大声道：“莫洋，一起放学是有的，毕竟晚自习天都黑了路上不安全，但一起上学没有啊……”

“不重要，章雨菡，你……”

“还有解题的话是你跑来问我，然后我们一起去麻烦罗摩，你不会的我也不会啊……”

莫洋似乎犹豫了一下，但很快，酒精暂时充当了备胎的角色，在它该发挥作用的时候又来了，他的目光愈发温柔：

“三年来彼此鼓励，互相帮助，同甘共苦，我爸的皮带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不到五分钟，莫洋就将莫瓦匠卖了个干净，坚定地看着章雨菡：

“其实我最大的动力是你！”

“你完了！”罗摩向后一靠。

如果知道章雨菡的逼婚脸是因为莫洋，他绝对会提醒一下。

但那样……真的会有用吗？

看莫洋这一套一套的，显然在心里准备了很久。

兴许他自己也知道这是最好的机会，否则两人上了大学，他面临的竞争将成倍数提升。

莫洋，也不傻啊。

但章雨菡不可能喜欢莫洋，即便罗摩这种两耳不闻男女事的做题机器也看得出来，章雨菡的心气很高。

未来上了大学，有那么多机会接触西区的富人子弟……做为一个女孩，有时候努力嫁人比努力奋斗要更有钱途。

章家那对讼棍夫妻掌控了全局，不但让莫家负担了大部分宴会开销，还故作姿态给了莫家一种错觉：你们可以的，甚至可以跟我们做亲家。

而实际上，哪怕章雨菡自己同意，这夫妻俩也绝对会棒打鸳鸯，绝不会给莫洋一点机会。

注定是一场悲剧啊。

“章雨菡，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莫洋大吼着，扑通一声单膝跪地，还将麦克风伸向章雨菡。

“这是在哪里看的求婚桥段，你在社死的路上一路狂奔，没救了。”罗摩摇头。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都已经社死了，无外乎是敞开棺材，还是钉死了的区别。

“叮！”

“恭喜您，名画《升学宴》捕捉成功！”

“用时：1小时02分钟”

“契合度：38％”

“艺术效果：青出于蓝”

“艺术价值：25000000元”

“品阶：以假乱真”

“评分：92”

“你开始欣赏自己的画作……”

就像黑暗的舞台上打进了一道光，画作上的人物逐次被照亮。

“你发现莫洋单膝跪地，一脸狂热，眼神中的爱慕和坚定如要溢出，本应存在的不自信也莫名消散，他坚信，章雨菡一定会答应，今日之后，他们就是人人称羡的一对了！”

“而章雨菡大张着嘴，双手抓着下嘴唇，满脸的乞求和惊恐，将一个我不爱你求求你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说些奇怪的话的让大家连朋友都做不成的那种小女生心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章妈妈明明已经预见了这幅画面，但此刻也惊吓过度，似乎完全没想到莫洋如此的下作、不要脸！”

“章先生同样也是如此，本来起个大早已经在镜子面前练习了十几遍的“鼓励微笑”，现在却完全无法自控，将心中真实的情感展露，如同吃了苍蝇一般恶心！”

“刘秀英强势崛起，娇小的身躯挺的笔直，将一个泼妇幸灾乐祸的微表情拿捏得无比精准，看着就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王寡妇正在啃猪蹄，她一手拎着大猪蹄子，嘴还被撑的仿如裂开，但眼睛却盯着男女主角，彻底惊呆了！”

“江伯等人也都在狂吃海喝，要么嘴里有食物，要么手上挥着酒缸，要么在争抢菜肴，但此刻所有人全部定格在这样一副惊吓过度的画面，很显然，他们都没有料到莫洋竟然会暗自喜欢章雨菡，并且在这样一个重要的日子表白出来！”

“总之，这是一副青出于蓝的画作，它大大超越了正常人物应该表现出来的情感，如放大镜一般，将每个参与者的表现都扩大了数倍，是那样的歇斯底里和精神炸裂，足以以假乱真，精彩！”

“而最精彩的还是红山卵，千年万年，它稳如泰山，亘古不变地立在红河边，漠然注视着人世间的七情六欲，本应毫无波澜，但此刻，就连陷入沉眠的它也在睡梦中露出一丝难得看到好戏般的戏谑微笑！太难得了！”

“抽取红山卵天赋：紫血！”

捕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