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
就像看见天际边缘飞机残留下的流线性轨迹,却不知其究竟何时离去。也许是眨眼前的刚才,也许是很久很久以前。过于快的事物,很轻松就淡化了时间留下的影子。
到头来只有流线性轨迹会记得。
(我想在我这边看来,算得上是恍若隔世。)
她还是那副模样,让人怎么也捉摸不透。告诉我,乌鸦究竟是怎样的呢,拥有着过于复杂绚丽以至杂糅一团的乌黑羽毛,叫声却是那样悲伤。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我们相望无言。她的眼睛,漆黑一片,看上去犹如凝视黑夜。抑或是被黑夜所凝视。我想起最后一次见面我问她,为何选择保留那双眼睛。
“只是不想,自己忘却自己。这是我仅剩的东西了。我希望下次见面,你能认出我来。”
她以悲伤的目光死死盯着我,随后转身离去。
(我没能说出口的是,那双眼睛,真的很好看。)
我想说些什么,可话刚出口的瞬间,就全部忘了个精光。准确的说,是被别的东西替换掉了。
(她的本领,手段。却也是我伤害她的方式。)
“好久不见。”
结果是她先开了口。
“啊,嗯…看来是有段时间了。你…过的怎样,有找到想要的那些东西吗。”
(看来我实在不擅长对话。)
“没有哦”,她摇了摇头,“从最开始就错了,有些东西,不是想要就能得到的。更何况,就连这份想要的心意都可能是假的。”
“你说过,人是注重瞬间性的生物。现在来看,我有些理解了。心意的产生与丢弃,都太快了。”
“这样吗…看来不是什么好例子呢。”
我清了清喉咙,太久没喝水,感觉有点干涩。
“…所以,难得见一面,是为了什么?这种方式只是来请我叙叙旧,未免有点太粗暴了吧。”
“是吗,看上去确实有点。不过,我来找你,应该也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吧。”
她向后走,顺手将门锁上,这让我感到警惕。
“啊…确实。想找我的话,直接来就可以了。说到底,是我对不起你。”
“看起来你还没忘记”,她捂住嘴,似笑非笑般看向这边,“哪怕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是这副模样。把什么都归咎在自己头上。”
(然而事实上,就是这样不是吗。)
“不过,我不怎么讨厌呢。”
她幻化出一把小提琴,亮黑色,如阴影般虚幻而轻盈,上面有着如发丝般纤细的琴弦。然后,她从身体里取出一根白骨,将其化作雪白的琴弓。
“哦,对了。你还钟意着小提琴吗?”
我微微点头。尽管顾忌她的真正目的,但如果能有幸听上一曲,那我还是十分乐意的。
“那就好。”
她自顾自开始演奏。这是怎样的一首曲子呢,故意将重心压在沉闷的低音上,似是呜咽,又似哀嚎。就像是等待着无法归来的郎君,佳人在魅夜里独自放声歌唱,蓦然回首,却忘记清泪为谁而流。
(埋怨?还是,迷茫?)
然后,峰回路转,欢快的轻音拨动了人愉悦的神经。我感受到畅游于天边般的自由感,那是难以言说的,抛下一切重负的解脱。
(“不要去想,去感受。”)
一瞬间,脑海里被这样一句话完全占据,一点也不给人思考的余地。
一曲定音,我却迟迟回不过神来。难以想象,如此成熟优美的旋律居然来自眼前的少女。
“怎么样,我还是学到点东西的。”
我仍沉浸于刚才的曲调中,没有理会她邀功似的骄傲。
“哼,还是这样,一点长进没有。”
她走过身来,用手指轻轻敲击了我的脑袋。这才将我从那些小小的音符里拔出。
“呐,我曾经的宿主,既然已经听完了这么好的曲子,作为门票,现在到该做选择的时候了。”
听见选择两字,我像是被雷击般,一瞬间回过神来。相信我,从乌鸦口中听到这两个字,不会是什么好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