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墙壁上,挂了一方兴邑城地势图,上面标记周边各战略要点。
何处适合防御,何处适合伏击,何处适合正面迎敌,两军厮杀,何处适合撤离,皆清清楚楚。
县尊沈若舟和城卫军统领钟铁林,正和手下几个心腹将领,仔细研究。
陈易和李铁柱两个铁憨憨,对行军布阵,战阵厮杀一窍不通,各自走到属于自己的队列位置,便沉默站立,一语不发。
钟铁林身为城卫军统领,自然久经战阵,是主要发言人。
沈若舟竟也对军事颇为熟悉,不时提些意见,皆得到钟铁林和众将领的肯定。
陈易听了一会,听出个大概来。
此次迎战赤巾军,城卫军方面,有三个策略,分别是据城防守,半路伏击,主动应战。
据城防守,无非就是龟缩在城中,凭借城墙和各种防御工事,严防死守,尽量消耗赤巾军的有生力量,等待援军到来。
这一策略,由钟铁林提出,大部分将领,以及众江湖帮派人士皆十分支持。
半路伏击,则是在黑山寨至兴邑城这段路上,于数个险要地形,设下埋伏,先消耗一下赤巾军的实力,再伺机而动。
至于主动迎战,兴邑城城东地界,只有位于城东二十里处的跑马川,地势开阔,又是赤巾军必经之地,适合布置下大军,和赤巾军正面对垒厮杀,一决胜负。
沈若舟提出的应战策略比较中庸一些,那就是先打几个伏击战,再撤回城中防守。
也得到了部分人的支持。
至于主动迎战,根本没人提出,被直接忽略了。
很显然,赤巾军来势汹汹,又与黑山匪千余徒众联合,士气大盛,而兴邑城这边士气并不高。
众人讨论的焦点,慢慢变成了要不要伏击,伏击的风险有多大,新组建的城卫军能否承受得住损失。
讨论来讨论去,最后还是直接龟缩城中,严防死守的意见,占据了大多数。
沈若舟沉吟一番,朗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据城防守,接下来加紧构筑防御工事,所有城中百姓,皆要动员起来,准备守城器械,补给。
赤巾军要留一部分军力在罗山城防守,过来的只有三千多人马,加上黑山匪一千余人,不过五千之数。
而我们兴邑城,原先就有三千精锐军士,加上城中各帮派人士,百姓青壮补充,现在已有六千人,坚守不出,还是有很大胜算,诸位当需勉励为之。
此战若胜,本官会论功行赏。”
钟铁林和众人,皆大声应诺。
这时一道清朗声音响起。
“沈大人,我看不如在跑马川,和赤巾军一决雌雄更合适。”
闻言,众人皆是一惊,纷纷向说话之人看去。
少年身形高大,面容俊朗,身着都尉军服,腰挎长刀,面色淡然。
正是陈易!
陈易所在的队列,是由众江湖人物组建的千夫营,千总是六合武馆馆主周震涛。
其人年约四旬,破限境二层实力,一手六合刀法极为厉害,在兴邑城闯下不小威名。
另外九位百人都尉,皆是破限境二层武者,或是破限境一层武者中的强者。
渔帮帮主杨永辉,飞龙帮帮主刁天奇,山帮帮主路炎松,亦在其中。
陈易此言一出,除了杨,刁,路三人,同列之人皆下意识的让开一个身位,显然怕被陈易拖累。
千总周震涛更是直接开口怒斥。
“陈都尉,我知你炼器技艺高超,武道实力也强,但你不懂行军打仗,还是不要乱发议论的好。”
同列几名都尉亦都开口附和。
“就是,陈大师,你年纪尚轻,不知打仗的残酷。”
“行军打仗,不是平时比武较劲,要拼命的。”
“陈大师,你还是老老实实听从指挥。”
“可不能在打仗时仗着年轻气盛,好勇斗狠,那样既是害了你自己,也会害了同僚。”
......
便是杨永辉,刁天奇,路炎松三人,亦是满脸疑惑的看向陈易。
他们熟知的陈爷,素日里低调沉稳,不该如此鲁莽才对。
那些和陈易不熟的人,则是满脸不屑,低声议论。
“这陈易,看着一表人才,没想到竟是个草包!”
“想必是平日里在炼器阁打铁,脑子坏掉了。”
“可不是么?一天到晚就知道敲铁锤,哪有时间思考?”
“我觉得,他就是要出风头。”
“出风头也不能瞎扯淡,这样会害死人的。”
“县尊大人可不能听他的啊!”
“这种无知言论,就当他是在放屁好了。”
......
“安静!”沈若舟摆了摆手。
众人停下议论,纷纷看向这位县尊大人。
“如何正面迎敌,还请陈大师赐教。”
沈若舟面色平静,不过双眸精芒闪烁,显然极为重视。
陈易淡淡道:“很简单,既然沈大人也说了,兴邑城军力不比赤巾军弱,那就趁他们立足不稳,一鼓作气将他们击败。”
沈若舟微一迟疑,道:“如此行么?”
陈易道:“两军交战,勇者胜,可成!”
“既是如此,那便主动迎敌。”
沈若舟大手一挥,话语掷地有声。
他竟然只听了陈易简单几个字,就做了决策。
在场众人为之哗然。
不等众人开口相劝,沈若舟扬了扬手,面容严肃,尽显威严。
“计议已定,诸位无需再议!
接下来,我们商讨一下,在跑马川正面迎战赤巾军,如何布阵。”
......
兴邑城东五十里,黑山匪营寨。
凌冽寒风中,三千身着战衣,手持兵器,头戴赤巾的赤巾军将士,于营寨广场聚集。
虽是刚刚从罗山城远道而来,但这些将士个個神情振奋,气势如虹。
一旁,一千余黑山匪徒众,亦是手持利刃,神态凶猛,战意盎然。
高台上,身高丈许,牛首人身,一身金甲的牟将军,手持巨斧,威武不凡。
他目光如炬,扫视场中每一个将士,声若洪钟。
“牟某人誓要血洗兴邑城,为吾儿报仇雪恨!破了兴邑城,城中所有钱粮财宝,牟某人当与诸位共享!”
众赤巾军将士顿时热血沸腾,挥舞兵器,声嘶力竭地呐喊,附和牟将军誓言。
一旁,身着锦袍的驼背老者骆云峰,看着众赤巾军群情激昂,眸中闪烁着兴奋光芒。
这个世道,强者为尊,即便牟将军身为妖族,但它够强,跟着它,骆云峰才能一洗多年的憋屈,名正言顺成为兴邑城城主。
不远处,张家家主张仕敬心中五味杂陈,失落之余隐隐又有些庆幸。
庆幸自己懂得审时度势,及时投靠强大的一方,赤巾军破了兴邑城,他张家依旧是城中大族。
牟将军高举巨斧,止住众将士呐喊,旋即看向骆云峰。
“骆寨主,你可有要说的?”
骆云峰恭敬一礼,方才道:“牟将军,攻破兴邑城,屠城之前,可否先让众将士和黑山寨兄弟们,先抢些妇人。
黑山寨虽然也收留不少难民,但人口不多,此役之后,若是兴邑城只剩一座空城,老夫这个城主,亦名不副实。”
“哼!妇人之仁!”
牟将军哼了一声,双眸怒火高炽,越发狰狞恐怖!
骆云峰吓得面色大变,连忙低声解释道:“骆某知道牟将军报仇心切,但若是没有人口,日后牟将军进阶化形,难免缺少血食稳固境界,亦是个麻烦。
若将军肯留下妇人,一来可赏赐众将士,二来也好休养生息,一二十年后,人口恢复,可保血食充足,还望将军三思。”
“既是如此,吾便答应你,只屠男丁!一个不留!”
牟将军伸出长舌,舔了舔嘴唇,他不在乎人族死活,但却在乎血食供应。
“吾已等不及,今日大军休整,明日全力进攻兴邑城!”
......
翌日。
兴邑城东,跑马川。
方圆十余里,皆是平坦开阔的贫瘠沙石地,满是稀疏的杂草灌木,一马平川,跑马川因而得名。
兴邑城方向平缓坡地上,六千城卫军居高临下,严阵以待。
坡地最高处,沈若舟和钟铁林,遥遥望向官道远处。
两人身后,聚集了兴邑城中,所有的通脉境武者。
身前,二千五百名精锐城卫军将士,全副武装,手持各色兵器。
精锐下方,才是三千余名江湖武者,帮派人物,城中精壮男丁组成的临时城卫军。
沈若舟如此安排,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两军交战时,先以临时城卫军,消耗赤巾军实力。
他再率精锐城卫军压阵,见机行事。
精锐城卫军为主力,临时城卫军充当炮灰。
如此安排,临时城卫军自然个個怨声载道,但却敢怒不敢言。
军阵最前方,正是陈易所在的千夫营。
这个千夫营,皆是江湖高手,帮派人物,是临时城卫军中实力最强的。
按理说,这种人物,应该都经历过刀头舔血的厮杀,凶猛强悍才是。
不过,整个千夫营,士气却颇为低落。
自千总周震涛以下,几乎所有人都面色不善,不时用愤怒目光,看向最前方的百人都尉陈易。
要不是陈易出的馊主意,要正面迎敌,他们也不会首当其冲,成为炮灰。
数千人的军战厮杀,他们这些冲在最前面的炮灰,还能有活路么?
所有人恨陈易,恨到了极点。
但又无可奈何,谁让县尊偏偏就采纳了陈易的谗言?
这个县尊,也真是糊涂到家了!
陈易脑袋被驴踢了,他身为县尊,怎地也如此愚蠢?
心中暗骂陈易之余,更骂县尊沈若舟!
站在军阵最前方,陈易手持长刀,悠然而立,注视着官道远处。
约莫过了半刻钟,官道远处,赤巾军大队人马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