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对比往昔跋山涉水的艰难,几如云泥之别。
就是饭后一番交谈,他虽听不太懂,却也晓得其中精彩,其后李大狗洗刷碗碟回来,又问起了路不平入山修行的生活。
对方将他所知晓阳山的方方面面,大致介绍了一番,早让内心向往不已的朱权,心痒难耐。
哪里还能记得学宫叫什么名字。
李大狗不以为意,回想一下道:“想起来了,那地方叫黉台,说来确实有点儿远,如果没有适合的代步工具,可能我们要在那里住上一段时间。”
朱权微微愕然,转念一想又点头道:“哦……是咯,昨天路大哥还说,那只……嗯…那位鹿蜀前辈,是他好言相劝了许久,才答应捎我们一程。
这样说来,确实不该太过麻烦了他,我们还或许真要在那边住上一段时间,也不知道那里的环境怎样?教课的师长,是不是很严厉?”
言罢,有些惆怅得望了一眼昨日鹿蜀离去的方向,心中不禁有些失落。
‘今日换了一套十分称意的门派衣裳,本想着骑着鹿蜀,在众人面前风光一回,好扳回一点昨日的狼狈。
奈何借人之势,终究无法长久,如此只好作罢,且等以后好好修行,料想诸位外门师兄入山之时,形貌仪容也该与我相差无几,何来嘲笑之理……’
李大狗见他神情诸般变化,对其心思也猜到了几分,不过他自己还在琢磨,怎么把鹿蜀哄骗到手,自然没什么好取笑的。
正好有些事情,有必要预先和他提上两句,免得以后会有嫌隙,于是岔开话题道:
“这个先不说它,等到了之后自然清楚,昨日你洗漱之时,我和路老二说起我们来时的一些经历,有件事情颇为蹊跷,或许应该上报给门派知晓。
等吃完早饭,我与他要先去一趟位于山腰的外务楼,黉台学宫,下午再去不迟。”
朱权听此,张了张嘴想要询问,见他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便缄口等待。
“你还记得我们离开沂南之后,不久我便重伤的事情?”
李大狗左手食指,无意识敲击着身前的黑色石台,发出清脆的咚咚之声。
“当然记得,那是去年十一月初九,在离开沂南府城往北,一百多里的安阳地界,当时重伤的你突然出现,把我和卫殊都吓坏了。之后又因为害怕会有仇敌追来,你就和我们分成两路北上,直到一个月后,在定襄才得以相聚……”
朱权的神情变得恍惚,那一个多月担惊受怕的日子,至今思来,依旧难忘。
“你记得没错,就是安阳那次的事情,当时我怕你们多想,也没有告诉你们实情,昨天和陆老二聊起这事,经他提醒,才发觉对方的来历可能不是那么简单。”
李大狗哑然,此前的朱权和卫殊,从未主动询问那天的事情,还以为他们不想介入江湖厮杀,而今看来,三人分别的那一个月的时间,只怕他们一天也没能安睡。
见李大狗此刻郑重提及往事,朱权诧异惊道:
“在长乐府的时候,大哥和那个都尉,不是把事情了结了吗?他们怎会有其他来历?竟然还能牵扯到阳山仙门?”
言罢心中不禁怯怯,自己两人还没正式修炼,怎么就遇上了修行道上的仇人,未免有些太过匪夷所思。
李大狗见他脸有惊容,遂宽慰解释道:
“当时的事情比较复杂,但也未必有你想的这么严重,那天我莫名其妙遭了对方的暗算,后来又不知为什么,牵扯了两位先天高手找我麻烦,据当时六扇门的常都尉说,对方的背景不太寻常,一时难以查证,所以我觉得很有必要,在阳山这边也询问一下,以免会有其他祸患,殃及了都尉和卫殊。”
朱权松了口气,‘原来还是江湖上的厮杀,李大哥未免小题大做…不过他对卫殊可真是关心的很,只可惜……’
这些想法,当然不能当面说来,甚至还应该顺着他的意思才是。
于是想了一会,猜测着道:“那人可能是江湖上的魔道巨擘,这种人行事向来无所顾忌,小殊还在凡间,大哥也两次伤在他们手上,确实有必要在这边询问一下,哪怕三人已经身死,也该拔出祸根才是。”
“是这个道理,毕竟有些事情,对现在的我们来说或许不大,对卫殊乃至当时六扇门的几位捕头而言,未必事小。”
李大狗点了点头,正好瞧见崖边打坐的路不平收功起身,便将话题就此结束。
反正该有的铺垫已经说了,以后有所变化,他自然会慢慢明白。
朱权不知其中原由,只觉得李大狗将此事上报门派之余,还专门告诉自己一声,除了性格坦诚,难免有点小题大做,倒也没有太往心里去。
毕竟他很清楚,对方向来是个热心肠的人,一时半会没有把江湖义气转变过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是现在两人都已入了阳山,与卫殊也好,六扇门也罢,乃至远在河西的家中亲眷,自此都将凡尘有别,世俗间的一些琐事,在他此刻看来,已经变得无关轻重,因此也没有细究的打算。
甚至念及于此,朱权内心经不住有些自得:
‘李大哥重情重义固然是好,只是这般热忱性情,在以后的修行路上,多半会因为牵挂太重,难以有大的成就。
似我这般,以单薄之身涉万水千山,放下世俗杂念诚心求道,才是修行的正理啊……’
如此想时,对先他一年入门,又身为正式弟子的路不平,越发眼热不已。
顺着李大狗的目光看去,见一身灰白直裰宽袖袍的路不平,正向这边徐徐走来,思绪翻飞的朱权,立时起身遥遥施礼。
路不平微微拱手,走进凉亭之后,道:“让两位久等了,还以为你们一路辛苦会多睡一会。”
朱权挠了挠头,讪笑道:
“也不是很辛苦,有李大哥一路照顾,安全无忧,这一年来身体还强壮了不少。”
路不平微笑回应。
李大狗坐在石凳上,毫无形象的伸个懒腰,道:
“先吃饭吧,待会去外务楼一趟,把事情报上去,而后尽早去学宫那边看看,还要麻烦你和那位鹿蜀前辈好声恳求一番,送我们一趟。”
路不平答应道:“没问题,这这么办吧,早先我已经煮上了一锅鲜鱼肉粥,想必现在已经熟烂,不如一起到厨房看看,有什么想吃的可以自己动手。”
“行,正好让我看看这里有什么特别之处……”
三人一起进了厨房,李大狗看完里面熟悉的状态布局,一下就猜到是路不平,重新设计过的。
熟悉了一番地火操作后,李不禁啧啧称赞,道:
“阳山这点做的不错,新入门的弟子也能关照到位,人文主义气息很到位啊,就是这流水不止的水槽,有些浪费了。”
路不平没搭理他,从青木盒子的第三层里,取出了三块鹿肉,照旧煎熟,应付了今日的早饭。
辰时过半,西边杻阳山方向,准时传来雷鸣般的踏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