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缘半跪在地,用力拔出扎入自己体内的暗器,其中有的带有倒钩倒刺,深入皮肉不敢随意取出。
尚未走出多远,就已触发这么许多机关,辛缘只道鹿幼年凶多吉少。可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怎能回去复命?
辛缘把身上衣裳撕成布条缠在伤处,休息一阵等待伤痛缓解后,继续朝前方走去。
再往前似乎没什么机关了,至少辛缘再没触发过。又走了一阵,眼前变得开阔起来,不再是单一的墓道。
高举火把四下照看,发现这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不远处有一道石门闭着,像是需要某样机关启动。
辛缘朝石门走去,然而刚迈出第一步,身边突然升起一块石板,他以为又是什么致命机关,赶快向后退开,然而身边又升起了几块与他身高相等的石板。
“这是什么东西?”辛缘绕道走开,沿路不断升起石板。
慢慢的,辛缘发觉到不对劲,当这些石板四个围成一圈的时候,就形成了封闭的死路。而这些石板最高的约有一丈,且有三人来宽,若被困在里面,想要出来那可就难了。
辛缘明白了这机关的意图所在,他环绕墓室,已经升起十多块石板,有些地方被完全围堵封死,而他所在的位置只有左面和后面尚有缺口。
在这墓室中每走一步,身旁就会升起一块石板,方才辛缘慌乱之下连走了十来步,这里面已满是又高又宽的石板,形成了一个迷宫,连前边有什么都看不见了。
辛缘灵机一动,施展轻功打算跨越石板,可一抬头,竟发现眼珠子正对着一根尖刺,且离他愈来愈近!
原来是墓室的吊顶不知何时整片压了下来,且上面带有青铜所制的锥刺,好像辛缘每动一步,顶部墓砖就会往下坠落一段距离。
辛缘于是不敢再移动半步,若不在规定步数内走出墓室,吊顶就会完全落下,与四周石板合并,将人困在其中。到了那时,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难逃一死。
万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等复杂的机关,辛缘一时间没了主意,这时就听有人喊叫道:“里边的人!若你未被困死,就依我所言逐步而行!”
眼下不得不信此人的话,对方报出几个方位,辛缘如言踩下对应位置墓砖,果然不再升起石板。
辛缘这时恍然明白,原来这墓室是按照金锁阵设计,踩上代表“死门”的墓砖便会触发机关,此时只有判明方位,向“生门”而走方能无虞。
没多久辛缘便走到石门处,这时墓室内石板逐渐降下,吊顶也缓缓升起。他这才看到石门口站着一个人,而这人竟然正是鹿幼年。
随着机关解除,石门已自动开启。
鹿幼年认出了辛缘,诧异地问道:“你怎会在这里?”
辛缘说明原由,鹿幼年感慨道:“这地下暗无光日,没想到竟已过去这么多时辰。我先前困在墓中找不到出路,正好在此地遇见了你。”
“鹿家主,快先离开此地,回去向小姐报个平安吧。”
辛缘不敢多待,既然已达此行目的,还是快快回去的好,财宝之事日后再说。
不成想鹿幼年面露犹豫道:“家里边跟我一同下来的人也没返回营地,不知是不是还在寻我,我得找到他们一块回去。”
辛缘道:“这里危险,回去做好万全准备再下来不迟。”
鹿幼年道:“小兄弟,你先回去告诉他们我的消息。我就在这里继续探寻,一旦找着家里下人,马上返回。”
辛缘道:“墓中危机四伏,一人探索太过危险,我还是先陪着你吧。”
鹿幼年答应下来,二人便结伴而行。
鹿幼年似乎对于这座古墓的构造已相当了解,一路走来并无半分犹豫与迟缓,也未触发过机关,一直领着辛缘来到了一间蔚为壮观的墓室。
墓室很大,大得无法形容,好似个富丽堂皇的殿堂。里边灯火通明,耀眼的光芒闪烁不断,几乎要晃瞎人眼。
墓室里堆满了金银。
金块和银块,只有这两样东西,分列在墓室两旁,与墓室顶部完完全全贴合在了一起,简直像是用金子和银子做成的墙壁。
辛缘愣住了,身心仿佛被眼前这两样东西控制,他伸手去触摸,手背处一片温热,竟是如此真实的触感。
很少有人能够抵挡得了金钱的诱惑,以前辛缘也许不会贪图这些,但如今的他清楚地认识到了此物的重要。
没有它,很难存活。
辛缘想要从金堆中取出一块来,却突然被鹿幼年一把抓住了手说道:“别动!这里的东西动不得!”
“为何?”辛缘恍惚地问道。
“这里的金子和银子,只要从中取出一块,它整个就都会塌下来,怎么说也能把人砸成肉泥!这同样也是一个陷阱!”鹿幼年一脸严厉。
辛缘回神一想,顿感后脊发凉,心道自己可当真是昏了头。于是又不禁高看鹿幼年一眼,他竟能忍受住如此巨大的诱惑。换作旁人,就说是自己吧,恐怕早已经死在这金山银山之下。
“既然这里的财宝都动不得,又为何带我来此?”感慨之余,辛缘问道。
鹿幼年道:“只是想告诉小兄弟,千万别被这里的东西迷惑了心志。”
辛缘讪讪道:“多谢忠告。”
这墓室中除了金银别无他物,二人走到尽头,鹿幼年在墙壁上一阵摸索,只听“咔哒”一声,一处墙面突然翻转过来,原来是个暗门。
走进暗门,里边又是另一间墓室了,这里倒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只在两面墙壁上刻着壁画。
借着火把,辛缘仔细看那壁画,鹿幼年指了个位置,让他从这处开始看。
壁画内容简单易懂,描绘了如下故事:一名年轻的渔夫,告别父母妻子去水上打鱼。他看到不远处有座小岛,于是划船登岛。
在岛上,渔夫遇到三位仙人,他与仙人们交谈,并在那里停留了数个日夜。后来渔夫返回家中,惊讶地发现妻子已经衰老,父母早已亡故,甚至孩子的年龄都已比他还大,方才得知自他那日离去,已过去五十年。
人们听说这件怪事后,都向渔夫询问岛屿所在,可按其所言找寻未能得见,只道那是个仙岛。
许多年过去,渔夫的容貌始终不曾改变,身体也未见有衰弱患病,皇帝听闻此事,召其入宫觐见,询问长生不老之法。
然渔夫并不知晓秘诀,于是向皇帝承诺,定会再次访登仙岛,向仙人求得长生之术。
皇帝大悦,封渔夫高官厚禄。
辛缘看罢道:“这莫非是那渔夫的墓冢?”
鹿幼年道:“尚难凿定。”
辛缘道:“若那渔夫真的长生不老,这座墓又是因何而建?”
“很可惜,这就是他的墓。”
一个沙哑的声音自后方传来,二人扭头望去,在火把的亮光之中,他们看到了一个蓬头垢面、满身血污的怪人。
那怪人接着道:“墓主人名字叫李渔。自他当官后,每日不在寻找仙岛,后来于海上遭遇风暴,葬身海底。皇帝念他劳苦,为其修建此墓。”
辛缘道:“那你又是何人?”
“我是守墓人,凡是进入此墓者,都要死。”怪人的语气冰冷阴森起来。
辛缘忽然感到杀气弥漫,下一刻就见那怪人挥刀劈来,忙举剑格挡。
怪人一招未能得手,转身攻向一旁鹿幼年。
鹿幼年的长棍早已丢失,眼下唯有躲闪。
辛缘伸剑挡住怪人,二人于是缠斗一处。
怪人挥刀间带起一阵寒风,灰尘扑在辛缘脸上,手上火把摇摇欲灭。于是辛缘将火把丢给鹿幼年,放开手脚交战。
双刃相接,却见怪人刀锋一转,刺向辛缘左肩。辛缘顺势将右肘顶在怪人胸前,旋即使膝盖顶住其腹部。但见怪人身子一弯,辛缘便将他向后击退。
忽的一道寒光闪过,火把光焰剧烈晃动,辛缘脸色骤然一变,那怪人一挥刀间发出了一道刀气,如不是下有多年功夫怎能练出?
怪人刀势迅猛,身姿犹如流水飞燕,辛缘心知招架不住,于是向后闪躲。怎料怪人步法诡异,刀速又快,竟不知该如何闪躲,只有挺剑硬生生拦下,可免不了受了两三处轻伤。
一阵交锋后,辛缘只道自己技不如人,若再斗十个回合,只怕就要死在这里。
鹿幼年在旁眼见辛缘势弱,可手上仅一支枯松木制成的火把,又怎能拼得过那铁打铜铸的快刀?
又数回合过去,怪人见仍未能取得辛缘性命,于是后撤几步,手臂大振,但听得听“嗡嗡”声响,那刀身在火光照耀下泛出红澄澄的光芒。
接着就见怪人走起步子,乃是一种辛缘从未见过的步法,但他知道这步法是与怪人刀法相配合的,二者结合,即为一套虚实莫测的诡秘刀法。
辛缘注意着怪人的脚步,仔细用耳朵听他刀刃去向,可越看那脚步越觉得不对劲,越看却又越明朗,只觉得无比熟悉。
“莫非是张仲瑀前辈?”
突然从辛缘口中冒出这么一句话。
怪人停下动作,好一阵沉默。
“想不到竟还有人认得我……”怪人诡异地笑了起来。
辛缘松了口气道:“果然是前辈,难道您不认得我了么?”
那张仲瑀斜视他一眼道:“纵然见过,也早已忘却。”
辛缘道:“十年前,您曾教过我武艺,在无狱崖上。那年我十岁,前辈如今认不得我也是正常。”
“无狱崖……师今古……”张仲瑀口中不断呢喃重复着这两个词,随后癫狂地笑了起来。
鹿幼年怪异地看着眼前二人,不知他们关系究竟如何,仍不敢放松戒备。
辛缘道:“那年前辈不告而别,大家都认为你死了,想不到今日还能再见。前辈缘何在此?莫非也是为了……”
“是师今古!”张仲瑀可怖的面庞变得扭曲,“是师今古害得我!是他教我在这墓地下永不见天日!”
“前辈,究竟是怎么回事!师傅他做了什么?”听了张仲瑀的话,辛缘一颗心狂跳不止,难道他也看到了师傅师今古的秘密?
“该杀!都该杀!进来这里的人都该杀!”
张仲瑀好似失了心智,突然又持刀杀向辛缘。
“小兄弟,快逃!”
鹿幼年不知哪里发现条向下的密道,与辛缘避开了张仲瑀,一路往前逃窜。
然而对方追得紧急,辛缘与鹿幼年慌乱间跑散,不过好在是甩开了张仲瑀。
辛缘停下脚步喘气休息,回想着方才的对话,师傅究竟对张仲瑀做了什么?
(三)
辛缘手上没有可以照明的物件,但这墓里有许多壁烛,也不知是谁设置的。
就在辛缘摸索探路之际,忽然看到前方有个人影走过,便小心翼翼跟过去,那人影却猛然转身,竟然是赵无极。
辛缘以为是鹿家的人,于是问道:“可曾见过鹿家主?”
赵无极也当辛缘是侥幸存活的鹿家下人,就如自己侥幸从怪人手下存活一般,冷哼一声道:“他早已死了,你若不想与他陪葬,就快快出去吧!”
“什么!”
辛缘以为鹿幼年是被张仲瑀所杀,实际是赵无极刚下墓时看见他跌落陷阱,认为必死。
赵无极不再继续理会,正要独自前行,突然传来一声轰天巨响,整座古墓为之震动。辛缘几乎跌倒在地,不由露出惊恐的表情,以为这座墓就要坍塌,下一时间猛然间记了起来道:“啊!是那座金山银山!”
“什么金山银山!”赵无极惊问。
余震难消,数块墓砖都已开裂,灰尘沙砾一时间倾泻下来。
辛缘掩住口鼻,按着记忆跑回那间堆满金银的墓室,情况果然如他所想,所有的金银全都倒塌,在地面砸出一个凹陷,甚至连墓室顶部也因震动轰开一道裂缝,可以看见一片飘雪的天空。
赵无极跟着辛缘跑来,看到满地金银顿时两眼放光,奔过去狂笑道:“哈哈哈哈!宝藏!宝藏!这么多的宝藏!”
辛缘暗暗咂舌,不知是哪个贪心的倒霉蛋动了这里的财宝。
正当赵无极得意洋洋地搬拿金块时,脚腕忽然被人抓住,低头一看,险些吓得魂飞魄散,张仲瑀竟从那一堆金块下露出了一张脸来!
辛缘大吃一惊,下意识想要去救出这位自己的前辈,但又担心他无故动刀,一时间犹豫不定。
原来不久前有人误打误进入这间墓室,正要拿取其中金银,附近的张仲瑀听到动静过来。恰巧那人已将金银从中间抽出,瞬时整个结构坍塌,金砖与银块纷纷坠落。
可那张仲瑀当真是本领过人,在金银落下之际,施展轻功踏着它们向上而去,最后只被少量金银压住,不至于殒命当场。
赵无极之前好不容易才从张仲瑀手下捡了条性命,眼下伤口还没愈合就又撞见了他,当时吓得脸色煞白忘记动弹。
不一会儿张仲瑀从金银堆里爬了出来,赵无极这才想起要逃,却被他一把拽住后领,狠狠摔在金砖上,疼得昏厥过去。
见张仲瑀拎着刀朝自己走来,辛缘忙喊到:“前辈!你我既同在无狱崖,何必要动干戈?当年您因何不告而别,师傅又对您做了什么?”
辛缘不敢告知张仲瑀他已叛离无狱崖的事实,但其实也隐隐猜得到,对方恐怕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事情,或许正是因此才离开了无狱崖。
听了辛缘的话,张仲瑀好像冷静了些,眼睛直勾勾盯着他道:“你若不想死的话,趁早离开无狱崖吧。看在你是我曾经弟子的份上,我不杀你,你走吧!”
辛缘还未解开疑问,正要继续追问,却见鹿幼年拎了条短棍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家丁,是他偶然间遇上的。
鹿幼年也是因为金银坍塌的动静赶来,看见辛缘与张仲瑀面对面站着,以为二人还在交战,马上抡起木棍砸向张仲瑀头顶,那几个家丁也把他给围住。
辛缘想拦已来不及,眼睁睁看着双方大打出手,可很快鹿幼年手上短棍就让张仲瑀削去一截,那几个家丁也是伤的严重。
见张仲瑀的刀就要砍在鹿幼年肩上,辛缘忙仗剑拦住,并说道:“鹿家主!我来挡住他,你们快先回营地!我脱身后再去找你!”
鹿幼年不忍心家里仆人跟着自己受难,当下点点头,引着他们往出口而走,地上的金银财宝也顾不得了。
张仲瑀又进入了疯疯癫癫的状态,全忘了刚说过的话,照着近跟前的辛缘一刀又一刀落下。
辛缘实在招架不住,连连向后退去,张仲瑀一个“虎纵步”扑到他身前,又是一刀挥下。
即使是这般普通的招式,可在张仲瑀使来却是威力无比,辛缘抬肩一挡,断剑被劈的震荡不止,手臂一阵算麻。
几番奔走与交战,辛缘又累又乏,接了这一招后,只感觉嗓子一甜,吐出一口血来,竟已受了内伤。
辛缘紧咬牙关,向后急退,张仲瑀不给任何机会,贴身又是一刀,好险没将他头颅砍飞。
张仲瑀见辛缘支撑不住,刀势变得更加猛烈,而辛缘整个人浑浑噩噩,招架格挡已成本能。
就在辛缘眼前渐渐变得昏暗之时,赵无极不知何时醒转,悄悄摸到了张仲瑀身后。他手里拿着块金砖,用力一挥,拍在张仲瑀后脑上。
张仲瑀回头看了一眼,接着直挺挺倒下。
可怜一代高人,就此一命呜呼!
见张仲瑀倒地,辛缘全身气力尽数散去,瘫坐在地难以起身,然而赵无极走近过来,也用金砖给了他一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