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内顷刻间又静下来。切然与广梠相视一眼,广梠暗中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籣虹也与左厝交流过眼神后,转而问他:“听说云大人是西洲人士,曾游历列洲。现下到了我国,可有何不同之见闻?”
“当然。”和清略一颔首,拾起南北风光只当它洲,洋洋洒洒讲起那高原、沙漠,“我的故乡在连绵起伏的山丘中,背倚高耸的山脉,整座城市都被高及百尺的云杉树环抱。我于幼冲时,曾以为所有地方都生长这些高大挺拔的树。直到长大些,跟朋友回乡探亲,才见有的地方是没有树的。一旦出了城市,满目就都是黄沙,从天这头堆到天那头,还有山一样的峰岭,无比浩瀚壮阔。再后来往远处去,坐上摇摇晃晃的船,等望不着岸边的影时,看到水也和沙子那么多,时不时浪卷过来,竟也有山峰的味道。当时我们向北国去,下了船很快进到山林,走至深处时得见有种树名为红杉,仅根部就有厅堂这么敞阔。这些年来,我自认为将各类风光看遍了,听说南天国多英雄豪杰,于是来见识一下此地风流人物。没成想南洲竟有如此隐天蔽日、直入云霄的山脉,实在是举世罕见的奇观。可惜来此的时机说巧也不巧,你我之辈固然能成就一番事业,但无日无月,着实浪费了这广袤土地上的美景。”
“这便是城防之职了,”籣虹说道,“南洲已有八九年没下过雨雪,四五年没见过日月。我们驻守城防,就是为应对今日不利之状况。若能等来云雾散尽那天,云大人也可尽情欣赏南天国真正的风光。”她说着,忽然望向江蓠一眼,补充道:“云大人初来乍到,对许多事情尚不了解,不如由江蓠带着去城墙上看看。对城防事宜熟悉了,日后好做工作。中午灶上备了酒菜,请务必留下就餐。”
和清道了谢向众人告辞,仍然跟着江蓠出去。待二人的身影彻底转过院陌,切然最沉不住气,急着起身对籣虹问道:“怎么,还真让他留下?将军府的手伸得也太长了,先是不稚冬,现在又送上来一个,以后城防倒成他的了!”
“你怕他伸手?你们槐场不是向来和将军府走得很近吗,他送人是来帮你们的忙,你急什么?”左厝端起盖碗喝茶,乜斜着瞥了他一眼,冷笑着讥讽。
归惭气他无礼,带着怒色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他骂道:“装什么大尾巴狼,你们五卫跟将军府有过节都是多少年的旧账了!真以为老实听话几年他会跟你们握手言和吗?他插手城防你们就不担心,你们的位置坐不坐得稳也是他一句话的事!”
“归惭!不得放肆!”广梠看他越发口无遮拦,怕真惹恼了五卫,城防自己先乱起来,仓促出言喝止。随后又转头看向籣虹,斟酌着道:“他们说的不无道理,家臣到底比不了公臣。一个新来的外地人上了城防,与你我平起平坐,难不成将军能僭越禡台行事?”
“即使僭越,他也是禡台登名造册的官员。我们同朝为官,前后骁卫有秩可考,可不像你们,确实该担心自己的饭碗。”沵鹄不吃他那一套,非得把归惭欠的那句便宜占回来,双方才算扯平,情绪逐渐浇熄。
籣虹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依然沉稳地说:“不必反应过大,他连南洲人都不是,城防上的问题想要处理得从头学起,什么时候熟悉了什么时候再工作。你们要实在不放心,失职的事故也好找。”
江蓠带着和清穿过营区上了城墙。西京的城墙与别处十分不同,没有任何巧妙的陷阱结构,完全是一堵坚实的高墙,把城市铁桶般团团围住。他沿墙面两侧探出头去,见城墙内外刻满了经文,每一块巨石上都刻着能前后连接的小字。甚至守军所持的武器都与别处有所差别,每一根枪杆上都密密麻麻凿印有咒语。
江蓠见他好奇,解释说:“南天国是为镇压浊气建立的国家,军队和城防守军唯一的敌人就是浊气。所以城墙上凿刻有结界经文,一旦发生大规模浊气泄漏,城防守军便会立刻展开结界,从四面八方将城市封死。届时住在城郊的百姓会由部队护送进城安顿,而守军所持的特殊武器,正是保护兵将在浊气中行动的。”
“所有城池都是这样,没想过会有别的敌人?”和清问。
“无论什么样的敌人,什么样的人,最终都要面对浊气。”江蓠摇摇头,让守军拿来一份经文交给他,说明城防大小事,几乎都要通过清心咒和本篇结界解决。介绍完本篇,他翻到最后的附录,强调道:“这是特殊的咒文,浊气不只会侵蚀生人,也会控制死人。所以,如果无计可施,到了最后关头,这个咒文能保证尸体被火焚尽。”
和清迅速浏览一遍,将经文收起,再问:“城防上所有人都会吗?”
“对,这是第一节课。哪怕槐场那些人,上了城防都会学。”江蓠肯定地回答。带他参观完城墙,又在军营各类设施中转了一圈,快到午时,带着他去了客厅。
厅内早摆上了桌椅,籣虹等人处理完军务先一步赶到。待二人入席,随从们陆续在各桌布菜。这顿饭,众人吃得都不是很有心思,不过没话找话地乱聊。席间,有岗哨进来通禀东边打了乱雷。得知前威卫已派人赶往镇压,他们就都不多留心。马马虎虎吃完了饭,一直捱到将入未时,才算散席各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