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偲没料到这个问题，一时答不上来，看着山林回忆了许久，勉强找了个答案：“不算，就是无聊，一眼能望到底的人。等哪日天上的浊气砸下来，他一定会死在西京。”说着，她突然摇了摇头，改口纠正，“不对，真到那天谁也跑不了。应该说，他一定会为了救人，拼命抵抗浊气而死。太顺畅了，没有任何意外。”

“你跟明雨会是意外吗？”她倏忽站住，看着他问道，“我也会死，死于南洲太过辽阔。所以反正我是将死之人，不妨托个底，你们从哪儿来？”

“知不知道又能如何，也没什么影响。我们不是变数。”和清轻声说。

适逢临近一座凉亭，他走过去坐下休息。来偲遗憾地坐在旁边，不再多打探，仅随意聊起些无关的闲话，消磨着时光待明雨回来。

明雨一路避着人走，正偷溜进一家简陋的成衣铺子，在案上留下几枚花锭，悄然拽了套衣裳离开，乔装打扮往绘唳堂赶。规荣府距绘唳堂也就一个半里的距离，他租下辆车，不消时便到了地方。绘唳堂不是热闹的时候，也有零零散散几堆人围着聊天。他路过门口看了两眼，没朝里走，而是径直进了对面茶楼。

这一身艳丽琐碎的衣裳，堂倌果真就没认出他来。刚想凑近招呼，却见他愣冲冲上了三楼，奔着给局尺留的雅间去了。堂倌连忙拦住他，白送了一壶茶与几碟瓜果，好声好气地请他在别处就坐。明雨压着嗓子改换了声音，只说自己和局尺有约，诓得堂倌也拿不准真假，追问他何时的约定。他掩面低笑两声，故意挑衅道：“我何时来，就是何时的约定。”

堂倌谨慎地打量他几眼，不敢再拦，开门请他落座，仍上了茶与瓜果。大概有小半炷香的时间，雅间的门重新打开，局尺如他所料出现在门口。他进来门，伸手摘掉明雨脸上的珠帘面罩，疑惑地盯着他看。明雨一身皆是西京常见的装束，穿在他身上却显得没来由的滑稽，倒不如那外地人的相貌看着顺眼。

“怎么样？”他令自己不去关注这些怪异，谈起正事。

明雨喝着茶说道：“非常顺利。来偲把我们引荐给规荣，现在就住在规荣府。”

“你们进了他府上？”局尺顿时皱起眉，脸色不佳地摇摇头，“太危险了，你们不该去。同样的消息，你们在规荣府里能拿到的，通过来偲也能拿到。那个家伙不会把所有事都告诉你们，她有自己的盘算，总是会留一些。何况他府上、他那两个儿子极其敏锐……你们得找借口离开，留下随时可能会暴露。”

“别紧张，凡是卧底都有可能暴露，这并不稀罕。有迹象时，我们会及时撤出来。”明雨安慰他，顺便说道，“褪痗我们见过了，没什么问题，倒是他的大儿子，没听提起。”

“他叫不稚冬，眼下不在京内。前段时间都传说有人偷了规荣府的东西，兴许是为这个出门了。”局尺托着下巴思忖顷刻，犹豫地问，“你们真的见到了褪痗本人？他身体不好，总是病恹恹的，在椅子上歪着。”

明雨吃着水果，不禁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他，十分好笑说：“来偲带着过去的，他的身体状况我也检查了，恐怕翻遍西京都难找出来第二个相似的病症。”

局尺彻底沉默下来，实在想不通，按照以往的经验，褪痗没理由看不出任何端倪。于是许久后，他起身叮嘱道：“既然你们已经进了将军府，得注意安全，除了调查幕后主使外，不要轻举妄动。以后也不要往这边来了，我会想别的办法跟你们联系。”说着催明雨戴回了面罩，不管他的话是否说完，扯起来就向茶间外送。

明雨稀里糊涂地被推出茶楼，回过神时已经难以置信地站在街边。他只好沿原路折返回去，一边走一边逛逛街旁小摊贩。才走出不到两条街，耳畔骤然划过短促的风声，他突然觉得肩膀像是被谁捣了一拳，刚要抬头去寻，立刻就有一指粗的宽橡皮绳接踵而至。他一把将橡皮绳捉住，顺着方向抬起头，忽见一位年轻男子扶着旗幌斜坐在二楼窗台，垂眼朝他一瞥便回到屋内。

他四处望了望，跟着男人的身影进了店。这是一家不大的酒馆，一楼摆着不到十张条桌，二楼反而更宽敞些，多了两张大的四方桌，座位也更显松散。现在没赶上饭点，寥寥几个客人都聚在楼下，上面只有年轻男子一个，坐在一张靠墙的桌子边。

明雨同他对面坐下，男人的眼神始终波澜不惊，泛着淡淡的陈旧气息。他掏出一块手帕，里面包着两个拼对过的琉璃碎片。他的声音如此沉缓，像经年不调遗失活力的琴，语调中挖不出丝毫生机，他说：“我是来偲的侍从，有人会去客寓收拾你们的行李，她让我把这个拿来。”

明雨收起碎片，向他道了谢。在他的注视下，男人又开口，依旧用那不紧不慢的语气说：“她提到你可能有需要，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明雨问。

这次男人没发出声音，而是看着他，仅用口型示意了两个字：炟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