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章 可为座上嘉宾?(2 / 2)天使君:九州首页

“公子,方才听柳烟姑娘说,你是心病多于身病。可曾到远处周游看看,不必拘泥在一座院子,纾解了心中愁苦,或许身体也能有所好转。”和清岔开了话题,只管当他是自言自语,如此说些宽慰的话。

褪痗听了不禁苦笑,牵扯出一串咳嗽。好容易平复下来,虚弱地摇头叹道:“不过那么说罢了,都知道是治不好的病症,拣点中听的话大家也能有个盼头。大夫怎敢直言,与其说是心病,倒不如说是报应。你们投奔的人干了太多坏事、恶事,不报应在他身上,才落在我身上。这样也好,我必早早离了他们,无需看他们怎么下场。”

“我能看看吗?”明雨坐着听了会儿,忍不住问道。没等他回答,就自顾自地抓过褪痗手腕,试探他病体状况。和清来不及阻拦,默然颔首向褪痗示歉,褪痗不怪他失礼,安静倚着等候结果。却见明雨刚铺开清光,渗入他手腕刹那,忽而脸色一变,猛地把所有清气都驱逐,思虑少顷后问道:“请问大夫是如何说的?”

“先天体弱,禁不得外力。”褪痗收回手腕,安然答道。

明雨瞥眼瞧了瞧和清,斟酌着说:“我曾听师父说过,这是种很特殊的病症。病人身体受到清气的损耗是常人的数倍,故而随着时间推移会越发虚弱。如果生活在清气贫瘠之地,症状能得到些缓解,公子若有意,西洲就有这样的地方。将军对公子十分关爱,虽路程遥远,也定然能守佑公子旅途无虞。”

和清不由地坐直了身子,暗中提着口气,明雨的打算实在太过鲁莽,他得随时做好打圆场的准备。幸而褪痗并不信他的话,也不期盼自己的病症能有转机,只当听了个好心好意的故事,抿着嘴微笑道:“谢谢公子,无用多费力麻烦,我的性命仅在朝夕之间,任着折腾也都是徒劳。虽然总说父亲和兄长肆意妄为,我终究还是留在这儿,也是我为虎作伥的报应。我知你们是为父亲而来,来问我的病,无论如何你们的好意我都记得,等有一日我死了,你们若能把我的尸骨偷出去,找片荒野烧了洒在土里,尚且算干干净净地离开……”

“何必说这种话?以后的天岁还长呢。”和清劝慰他,褪痗一时说多了话,又咳嗽起来。明雨匆匆递茶过去,待他将息片刻,褪痗继续说道:“父亲、他已经不是我父亲了,等我死后,他就轻松了。马上晌午,他肯定备了茶饭等你们,你们去吧。谢谢你们来看我、谢谢你们来,如果见到了我哥哥,帮我捎句话给他,就说:我们很久没聊天了。”

褪痗勉强支持着说完了话,斜靠在椅子里。眼看他疲惫得气喘吁吁,明雨去向后院寻柳烟知会,二人告辞后准备离开。柳烟送他们到院外,走过那条花丛簇拥的小径时,和清回头见褪痗正望着他们,那副神情竟让他也不由得心生悲戚,思绪恍惚地穿过假山。来偲在垂钓台闲坐,不远处的船坞里备了一叶小木舟。她招呼二人上船,沉默地坐着,有侍从站在船尾撑着蒿,小舟慢悠悠沿岸行走。

水榭的对面是一间打唱楼,亭亭立在水中,随着船下水波漪漪,距几人越去越远。岸边是长长一道柳堤,绿枝垂拂在水面,堤后有院落竹林。去往林中的路上是片花园,五彩缤纷开满了花,可惜受着煞气摧残,花瓣多开得萎靡缺破。和清不免颇有感怀,暗自叹了口气。隔湖观花时,忽见园内一位少年抱树倚着,看四下无人,掩面啜泣起来。他想其约是受了什么委屈,或者是西洲上空摇摇欲坠的阴云,足矣使人恐怖。少年的心事如其所希望的掩在花丛里,不被人发现,小舟很快驶得远了,慢慢地也游到了柳堤的尽头。这里有另一处小小船坞。

但他们没有停泊,依然在湖上漂荡着,路过了一处小岛。岛上别无他物,只在最高地修了座凉塔,近水的草丛里,有野鸭藏起的鸭蛋。岸边仍旧有水榭,青石板嵌在草地里铺了条挺长的路,等人走得有些腻时就钻过另一座假山,进入另一片花园。湖还有很长,有朴素淡雅的石坝,意趣盎然的曲桥。直到越来越窄,窄得变回一道清溪,由东北角上的闸门淌出府去。小舟却终于行到了终点。侍从在石坝旁泊靠,三人下了船,从短堤上走过去。到处是参天的古树,他们从树下经过,挑了条小路岔进花园。花园的尽头是缠满月季和桔梗的拱廊,顺着这里会走到一座广场。广场两侧筑起高台,摆着两个硕大的铜兽像,中间排着几对铜香炉,个个有二人合抱粗。

过了广场是一面高墙,自这里才算真正进了将军府的主院。来偲带他们穿过正门,对面的是一堵照壁,路旁一排倒座房。她径直进了垂花门入院,立刻有侍从迎上来,引着过了穿堂往后进去。这一进正面是五间的畅风堂,和清及明雨跟着上了连廊,再往后走又见五间大厅。侍从领三人到了院内便退下,一位姑娘随即迎了上来。来偲同她闲话几句,姑娘带三人进厅内稍后,令人看了茶便往后院去。

不多时,三五个随侍连着五七个侍从,拥着个年过六旬的老翁进厅中来。来偲即起身行礼,言语容貌无不恭敬,显然这个头发斑白的老人便是畿卫将军规荣。二人随着起身行礼。来偲介绍了他们的身份,规荣乐呵呵地摆出一副慈厚模样,走去坐在了上首,又命人传饭来。众人这才各自坐下。

他老态龙钟地坐在位上,向二人笑道:“有劳两位去陪老朽的儿子说说话,他自幼体弱,几乎不曾出过院子,若无人常去看看,恐他憋闷。我又是个老头子了,公务不忙的时候,和他也总没什么话说。”

和清侧身坐着,颔首笑答:“大人说哪里的话,要是能让二爷心情舒畅些,也是我们一番造化。二爷年纪虽轻,腹中却有才识,我等舞刀弄枪之人巴不得向二爷讨教。本愿常常拜访,但怕搅扰连累他病躯。”

“不妨不妨,你们无事时可多去陪他坐坐。”规荣素来听惯了奉承之言,见他答得合心,褪痗那边又给了消息说来人可用,便满意地喝着茶,问道,“听来偲说你们也从西洲来,西洲可是个景色怡人的好地方,怎么跋山涉水走这么远闯荡?”

“我们来时,来偲姑娘也这么问。”和清表现得像不加隐瞒,坦率直言,“其实我与师弟出山多年,曾游历各洲名山大川,山水的好景色已看倦了。这些年来,我们越发觉得人才是最重要的,听闻正始城多英雄豪杰,所以想来见识见识,搏出个声名。幸得将军大人赏识,我们也有机会成就一番功绩,扬名立身。”

规荣端着茶瞥了来偲一眼,对他们颇为赞许。恰好饭菜都上了,他就请人移座到里间餐桌,什么胸襟抱负、宏图大业都放在席间谈。来偲夸赞着他们的武艺,又牵头讲起西洲风俗轶事来,闲谈说笑,直到晌午大错才散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