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茅山道士,道龄已有四十余年,自学成本领后下山伊始,捉得大鬼一,小鬼十数,收徒一小童。
今日受邀去一学校捉鬼,临行前,故人托言:此行有变,尤须谨慎。上次有此所言,还是十年前初捉大鬼,故人见我面有凶相,送我一枚五帝钱以保平安。莫非此去亦有大鬼?
入了教室,迎面即是一硕大明镜,嚇人。陪同的校长说,建校的时候工地上挖出过死人,是具女尸,差不多就在这间教室底下,后来请了法师来,说要在教室里面正对门摆一张大镜子,又在地下埋了几张符,做了一场法事,说这样就可以把鬼挡在门外。
我一听,照地上啐一口唾沫,又他妈一江湖骗子。校长陪笑着说:“咱也不懂这些,也不知道真真假假的,道长您有真本事,指定能把鬼给收了。”
我不跟他计较,这世上不信鬼的人多了,碰到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自己又忍不住疑神疑鬼。再者,那鬼指定是在镜子里当家了,过了这么多年,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数,还得早做准备。
好在闲杂人等和杂物都清走了,不然又是麻烦。我挥挥手把他赶一边去,准备先布置困鬼阵。说是困鬼阵,其实就是拿画了符的丝带在教室顶围个圈儿,再在四面墙上和地上画上符,防止鬼逃走。别看只是条丝带,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法器,传了好几辈,等闲大鬼破它不得。
布置好困鬼阵,又搬出囚鬼棺。这囚鬼棺可有讲究,得用百年桐木打制,五十年的雷击枣木做钉。早年间道家兴旺,好的囚鬼棺不知几何,顶级棺材一棺难求。如今道门中落,这类法器越传越少,再加上一木难求,会这门手艺的老的老,死的死,不少道门中人不得已用其他材料自己炼制,形式也不再拘于棺材。我准备用的这口棺,却是祖辈代代相传,不敢称顶级,至少困住阎罗大鬼不在话下。这可是祖师爷的看家本领。
除了囚鬼棺,还有锁鬼绳,这也是个多年的老物件。现在道士叫法绳,基本人手一条,作用大同小异,一般的就抓抓小鬼,我手上这条拿来捆一捆大鬼也是可以的。
其他法器诸如桃木剑、法铃、法镜、法坛、一应符箓等俱准备妥当,同小徒儿交代几句,又托了几件法器,我便准备开始做法了。
此时我已身披卦袍,筑好法坛,左手执符,右手持剑,胸前一口八卦铜镜,背负四面天王令旗,腰间缀一紫金小铃,另有锦囊内藏法器。吩咐小徒随我闭目暗念净心净口净身神咒,后两眼一瞪,已见得镜中模糊鬼影,再祭桃木剑诀:“拜请桃木剑神,降下人间天地巡,人人害吾汝不怕,效法祭飞剑,打杀恶人命无存,吾奉飞剑老祖敕,神兵火急如律令。”
只见手中符纸无风自燃,眼前的明晃晃大银镜忽地翻涌出股股雾气,一时间教室内雾蒙蒙、阴森森,抬手只见得五指,脚却被隐去了。
我大喝一声“妖魔鬼怪急现身!”那雾气霎时沸腾起来,有道是一个筋斗腾云驾雾,五指山下动弹不得。那鬼出了镜也不得安生,晓得美梦被搅,此刻正在雾中兴风作浪,让人近身不得。我辈以捉鬼为己任,岂能任它胡来,定要将它降于五指山下。自是念咒祭起八卦铜镜,镜中渐露人形,赫然是一披头散发、衣衫破败、鲜血淋漓、死状凄惨的女鬼。我再喝一声“快快显身!”,胸前铜镜立时放出一道金光直射向女鬼所在,周遭雾气如雪见烈阳,片刻便稀薄了大片,露出女鬼真容来:形容枯槁,一副破相模样;衣衫褴褛,只挂得几片赤条条的布;脖颈被戮,黑血染得一身污渍;怨气冲天,金光之中盯得人毛骨悚然。
此等厉鬼实属罕见!
我忙不迭丢开桃木剑,从锦囊内扯出锁鬼绳,不敢耽搁,趁着女鬼被定于金光之中,麻利地捆了个扎实。还不算完,八卦铜镜只定得住这等大鬼片刻,锁鬼绳亦只缚得住一时,唯有囚鬼棺可将其封印。
一手往大鬼身上贴着各色符箓,又转头吩咐小徒:“徒儿,快把囚鬼棺打开。”小徒应声便去开棺。
那女鬼被我缚着,动是动不得了,一双浑黄的眼珠子却滴溜溜盯着人瞧,直把人瘆得慌。此刻我只想尽早把这女鬼给封了,省得迟则生变。
待小徒开了棺,我也贴好了符箓,二人合力把女鬼抬入棺中,又盖了棺材盖,正欲用枣木钉封棺,小徒却把钉子一收,说:“我不让你把阿母带走!”说罢,转头就跑了。说也奇怪,自我用八卦镜定住女鬼,雾气确实散了许多,却不觉那大银镜仍在吞云吐雾,此刻眼见得就要成事,雾气竟又变得浓了。
小徒方才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初一听,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再一想,却是脸色大变,心下骇然:莫不是还有只小鬼,趁人不备,附于小徒之身?越想脸色越难看,正欲追上小徒一探究竟,却发现一转眼竟连人都不见了!这是何方小鬼,本事如此了得,这般的无影无形,怕是比人拐子还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