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文心殿,首辅张远樵今天轮值太傅,正在给皇族子弟讲授“中庸之道”。张相两朝为官,学问政绩可谓煊赫彪炳,入阁多年更是门生遍地,所以若论起对中庸之道的见解,朝中肯定是无出其右了。张相正讲到“天人合一,合一于至诚、至善,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
李檀见张相说得兴起,心中一动,突然想逗一逗这恋权不去的老宰相,趁张相喘息的功夫起身见礼:“大学士,学生有一问,请大学士解惑。”
张远樵有点诧异,这位四皇子的功课好像一直平平无奇,今天怎么突然好学求知起来了:“四皇子请讲。”
“中庸之道,天人合一,圣人所言必定是至理无疑,但那异族番邦,未开化的蛮夷之地,不知有没有这样的道理?”李檀眼神清澈,望着张相发问。
张相略一沉吟道:“未开化之地,连本族的文字都未见得有,更不用提圣人道理了,异族番邦也大抵如此,信奉仙佛鬼怪居多,老夫尚未听闻有此等学问。”
“敢问太傅,这些异族人虽然非我族类,且未经教化,但自古以来也是一样的安居乐业,自成一统自在逍遥,可见这圣人文章也不是必须的,太傅以为呢?”李檀话音刚落,殿内安静了下来,众人表情各异,有人诧异于李檀提出的问题刁钻古怪,有人已经拉开架势准备起哄嘲笑,譬如堂弟李锐,还有人顺着李檀的提问陷入了思考,不过大抵都有同样的疑问:你是在质疑圣人文章吗?
张相的表情也有些诧异,倒不是这问题太过犀利无法作答,儒释道都有异曲同工的问道问蝉,他的诧异在于四皇子这问题的根源,这是在质疑大夏朝主流的儒家教育体系,他居然对整个体系产生了怀疑!
“四皇子所问,如果平日治学再勤勉一些,就会发现答案也在圣人学问之中。所谓圣人学问,多是做人道理,治学之道,听而为之,学而精进,是为圣人门徒与贩夫走卒的区别。异族番邦也好,那未开化的蛮夷之地也罢,同样如此,其子民与大夏子民同样活着,但活法却是大不同,就好比野兽和人,同样吃食度日,但活法却完全不同,这其中的差异总结起来,无非‘知廉耻,晓世故’六个字。”张相远远地看着李檀缓缓道来,但心思却并没有放在论道之上,而是在细细思索这位四皇子,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本就童言无忌,论学识眼界能有多高呢?学海无涯,总会有些进境的困难,但是,他怎么会想到这种叛经离道的问题的呢?
“学生明白,谢太傅教诲。”李檀诚恳地施礼就坐。
张相见李檀并未继续发问,也未再多言继续授课,不一时结束了当日授课。
余得水麻利地提起李檀的书本,主仆二人正要离开,张相远远地开口道:“四皇子请留步。”
说完向主仆二人走过来,“四皇子近来功课越发勤勉,眼界格局已经较去年大有进步,今后也应激流勇进持之以恒,假以时日必成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