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月实逐渐忘记了观察头顶的月亮,停下了脚步。满月已是残月,如同一把弯曲、锋利的银刺。
当然,这并不能说明过去了多长时间。
只几个念头的功夫,实际应该已经过去了许久。全是些几近微弱,甚至于不易察觉的念头。
其中一个是向青灵询问时间。这源自于他认为衰老者可以凭借与异能的亲近,体会到时间的流逝。
但这是最为微弱的那个念头。最终没能成行。
此外一个,是他想尝试着与其他人进行交流。但他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会不会产生不必要的干扰,引起不必要的后果。
这同样源于异能。主要是自己的身体已经发生了改变。
他回想最久,也最在意的是那只虫子。他怎么也没能想起虫子的模样。凭着印象,回忆起有拳头大小。
人群较之出发时已渐行至散落。
月实由此短暂想到了非洲迁徙的野水牛。水牛们为的是草。眼下的人却似乎什么也不为了。
人们更像是机器,无需消耗什么的机器。
而他们所达成的约定正日复一日的逐渐趋向一个梦幻、美好的世界。
一个同样真实的世界,一点儿不慌乱的世界,一点儿也不焦急,也不荒废,也不懊悔。
只是这梦幻中同时潜藏了什么。
月实仍受着它们的侵染。
月实隐约想到,是混乱,虚幻。同时,一切似乎都脱离了掌控。或是被其他什么人掌控着。
被其他什么东西掌控着。甚至于,是被他们自己的身体掌控着。
“他们还没有找到脱离这种状态的契机。”月实如此说道,重新正视了那双轻微回首的灰黑色眼眸,发现那里光华已然隐去,有些难以看清的地方,似乎是被刻意隐藏了的。
就像是转眼便会忘却的虫子。
但这并不妨碍什么,不知觉间,月实已从朝圣般的肃穆中脱离,神色趋于缓和。
青灵扶手回应,却没有言语。青灵身上是一件完整、几乎崭新的长款风衣,仅在底部不易察觉的地方有两道轻微的划痕。
月实回忆起那个与月灵相同的名字,灵。
“你靠什么跟着这群人?”青灵问道,看向月实的口袋里。
月实此刻身前的四个口袋全部满满当当,不加隐瞒,也无法隐瞒。
“草种。”月如实回道,经由提醒,这才想起来。随即从口袋里拿出三颗拇指大小的青蓝草种,不顾青灵,只示范性地塞进嘴里一颗。
于是身体知觉的麻木也趋于了缓和。
“你见过虫子吗?”月实向前方的女孩问道,又补充说。“应该毛茸茸的。”
他下意识想着,用草种换些其他地方的事情。只一瞬的功夫,这念头旋即作罢,一颗也不想给了。顺手把剩余的两颗草种收回口袋里。
名叫青灵的女孩似乎是受周围的人群影响,或是受不同于此处,是他所在的地方的改变所影响,迟迟没有回应。
她没有停下脚步,两人的距离也没有变化。于是他也不管不顾,只隐约想到略有不妥,没有实际动作。
在这样的氛围里,在这样的行程中,青灵实际只衍生出一个想法,一切都没有目的性可言。
她可以感受到,也或者是聆听到。实际是她凭借着众人本身灵力的波动,或由于外界的干扰,将那些纷乱复杂却也清晰、空灵的灵力丝线收集并加以梳理,领会。
在她所在的地方,母树的核心地带里,异能唤作灵力。
此刻身边人所谓的目的,有些只是单纯地前往下一个地方,有些是为了捕获自己所在的时间,找到那时候的人。在她看来,还不如老实沉睡,等待彻底醒来的时期到来。
或许明天,或许此刻。
如此漫长的时日,想必那天也总会到来的,她如此想着。
在这些毫无目的性,仅仅算的上印象的念头里,疲惫、徒劳、仇怨、怨恨、痛苦等,都已被一一剥离。
确定了月实的状态后,她便时刻与月实保持着距离。这源自于一种熟悉的感受。那感受太过清晰了,以至于影响了她随手便能完成的事情。
她同时清楚月实对周围世界也产生了相同的感受。但自己却只对月实才有。算得上亲切。甚至还掺杂些别的什么。类似于怨恨。
她大约明白了月灵安排此行的目的。对此她没有多想,只想赶快摆脱这里。
于月实身上,她并没有收集到类似的丝线。她最初所想,是月实没有适应完全的现实,没生出任何念头和想法。
但那是不可能的。
另一种可能是源于衰老者初始时的特殊,这是她没有经历过的阶段。眼下,这想法似乎得到了印证。
“你看到的是虫子?”她向身后神态重又内敛的月实问道。
“是虫子。拳头大小。”月实回应道,将右掌握成了拳。
青灵全无回应,双眼仍旧空洞。
恍惚间,他仿佛察觉了什么,源自异能,但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月实的脑海里逐渐升腾起这样的念想,但那念想似被操控着,几度忘却,转眼重又想起。如是任务一般。
而这任务似乎仍未到必须遵守,或眼下必须遵守的程度。
于是另一个念头转瞬而至,于这个念想中,青灵仿佛也看到了他和艾纳一起抓到的虫子。而且青灵也和他们一样,也没能记下飞虫具体的样子。
或因为两人的交流,或仅仅因为两人同行,存在于月实感受中的那些熟悉与亲切,已逐渐转变成为另一种感受,信任。
他笃定了这份信任。出于本能。他同样出于本能的在这样的变化之中又莫名地更进了一步,打算对面前那个名叫青灵的女孩彻底坦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