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发躲在战壕里，缩着头听着旁边的战友拿着扩音喇叭向对面喊话，喊的话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无非是：“兄弟们，不要在给建虏卖命了，死了连祖坟都进不去！列祖列宗都不会原谅你！”“这边免费分地，过来就可以享福了！”“投降吧！兄弟们，投降过来就可以领银子！”“现在不过来也可以，打起来的时候记得把兵器扔掉，不要白白丢了性命！”

陈建发都已经听腻了，天天这样喊也不知道有用没用，听说夜间有清兵偷偷过来投降的，不过陈建发一个也没有看到过。

陈建发来到前线已经快一旬了，原本以为是要打仗的，他也准备去杀几个清兵，回去之后可以跟菊英和东梅吹牛，可惜他被编入了宣传护卫队，每天就是跟着一个宣传员跑到前面来喊话，连兵器都没用过一次。

突然，他听到一声巨响，随即一阵呜的声音传来，“又打炮了！”他缩得紧了一点，顺手还把宣传员小王扯了下来。他早已习惯于清军的炮击，这几天只要一喊话，对方就会炮击，开始还挺害怕的，见得多了，发现也只是几个铁球在空中飞来飞去，只要躲在战壕里，根本伤不了分毫。

一个炮弹重重的砸在附近的土中，陈建发看了过去，心中想着等会还要把铁球带回去，连队里还有奖励，也算是把这铁球卖给部队，前两天铁球离得远，只捞到了一个，这次铁球离自己近，怎么也轮到自己了。

正当他抬起头准备过去捡铁球里，忽然一声巨响就象在耳边放炮仗一样，一下把他耳朵都震得发疼，紧接着眼前一黑，一大片泥土扑面而来，打在脸上扑哧扑哧的疼。

等陈建发从土堆里钻出来时，脑袋还有点晕，转头看去，却发现小王不见了，连忙大喊道：“小王、小王！”哪知道自己发出的声音连自己也听不见，不禁心里有些发慌，赶忙往身边的土堆里摸了摸，模糊中好像小王就在里面，他连忙伸出手把泥土一点点刨掉。

好消息是小王就在土堆里，而且露出了头，坏消息是小王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他恐惧的大叫起来，这次好像又隐隐听见了一点声音，他用颤抖的手探了探小王的鼻子，悄悄松了口气，小王还有微弱地呼吸，应该只是震晕了。

似乎刚才这一吓，除了吓出一身冷汗外，还把他的耳朵给吓好了，只听见呼啸的声音不停从头顶掠过，爆炸声此起彼伏，他知道两边例常的炮击行动又开始了，每次都是这样，只要清军一开炮，自己这边的炮兵就会还击，直到清军再也开不了炮为止。

他缩着身子把小王从土堆里刨了出来，一只手掐住了他的人中，小王却一直没有动静，不禁有些心慌，除了掐人中他也不知道如何救治，可是现在炮击时间，军中的大夫也不可能上来，只能焦急的等着炮击的结束。

今天的炮击比往常要久一些，等到炮声一停，陈建发扛起小王就往回跑！小王虽然年纪轻，身子倒是重得很，也不知跑了多久，陈建发都觉得自己腿软了，方才跑回自己的营地，一进营门，就大声叫着：“大夫！大夫！”

“别动！大夫说你得休养个几天！”王立度伸手按住想要起床的王饬如，说道。

“大哥，你怎么来了？”

“你伤成这样我能不来吗？”王立度不无好气的说道，说来也是凑巧，卢善元接到前线受到大量清军开花弹的炮击后，王立度自告奋勇地前来实地察看，结果就听到了自家弟弟受伤的消息。

“我没事了！其实我在回营的半路就醒了，只是当时没有力气，陈建发这狗日的！吃他好几声让他停下来，他就不听，把我颠得肠子都要倒过来了！”王饬如恨恨的说道。

“哼，你还说人家，人家可是救了你的命！要不是人家把你从土里刨出来，又扛着你回来，你这条小命可能都没了！回去之后可得好好谢谢人家，不要让人家误以为我们王家没有家教。还有，这粗话以后可不能说了，怎么说咱也是书香世家，这传出去丢了咱家的脸面。”王立度摆起了长兄的样子训斥道。

王饬如连忙点头表示受教，不过心里却是暗道：“我都听大都督骂过脏话！”王立度又吩咐了几声后匆匆离去，他得把得到的调查情况抓紧回去跟皇帝和大都督汇报。

“据统计，今天一天清军一共射出来一百八十七发炮弹，其中开花弹一百二十六发，空中爆炸的约有十一发，落地后立即爆炸的约二十发，落地后过个几忽后爆炸的约七十发，爆炸时间有快有慢，另外还有二十三发哑弹。从数据上分析，清军已经掌握了开花弹技术，但技术尚不成熟。哑弹已经送到匠作营进行拆解，目前尚未传回报告！”

“看来清军的模仿能力不错呀！吩咐下去，让战士们增加防弹坑，具体如何做等下我画一个示意图。另外，想办法去告诉一下秦武，注意清军的开花弹，宿州城头一定要做好防备工作。”卢善元冷静的说道，初级开花弹也不是什么高科技武器，只要拆解一下很多匠人就能做得出来，不过真正采用撞击式雷管制造的开花弹清军应该是仿制不出来的。

不过卢善元的提醒有点晚了，清军的开花弹在宿州城取得了不错的战果，今天在南门受到清军炮击后，伤亡了上百人，其中还有十来个炮兵。

秦武和许嘉应脸色沉重的看着远处的清军炮阵，清军是一个很善于在战斗中学习的新兴军事集团，当年在宁远城下受到袁承焕大炮重创后就成立了匠作局，大力搜刮明人工匠制造火炮和鸟铳，成立了炮营和乌真超哈营，还学会了挖掘壕沟避炮，可以说明清军事战争后期，两军的技术优势基本已经抹平，军事理论上清军更加先进，再加上清军传统骑兵上的优势，明军方才屡战屡败。

此刻的清军火炮虽然射程上与明军相距甚远，但他们也想办法建立了以沙袋和木头为主的炮阵，再利用夜间把大炮推到炮位，这让清军大炮的存活能力大大加强，也就有了与明军进行炮战的基础。

清军的步兵也充分借鉴了明军的战壕系统，利用战壕进攻，用战壕掘进的方式靠近明军城外的防线，进行短兵接战，这使得城外的战壕作用大减，防守方虽然握有地利，但进攻的主动权在进攻方，很容易在局部形成兵力上的优势，这些天，明军的城外防线也是损失不小，特别是清军重点攻击的南门，已经屡次形成接触战，虽然在接触战中利用手雷和步枪的优势顶住了清军的攻势，但总让人感到摇摇欲坠，这让秦、许两人忧心忡忡。

这时，炮兵旅长吴国柱走了过来，说道：“秦军长、许副军长，看来清军的主攻方向就是南门，要不要从其他门调几门火炮过来？”吴国柱是全军第一个炮兵旅旅长，其他军都只配备了一个炮兵营，但鉴于宿州城防守的重要性，卢善元特意把新成立的几个炮兵新营一并划了过来。

“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多铎此人虽然以勇武闻名，但其实也善于用计，我们也不得不防着一手。我倒是觉得与其这样被动挨打，不如组织几次反击，如果能摧毁清军的炮兵阵地最好，就算摧毁不了，咱也能灭灭清军的嚣张气焰，让他们不敢倾力进攻。”许嘉应却有着不一样的想法，本来死守城池就是最下等的守城法，如果没有反击，清军想攻就攻想退就退，实在显得太被动了一些。

秦武也赞同许嘉应的意见，当下安排一个主力旅趁着夜色偷偷埋伏在城外，并让米援西的骑兵也做好准备，随时接应。

次日阳光正好，经过一阵的准备后，清军例常的炮击又开始了，城头上的大炮也立即予以还击，双方的炮弹在天上飞来飞去，炸得双方的阵地地动山摇。

清军的主要炮击对象就是城头，而明军的炮击对象就是清军炮阵。一时间硝烟和灰尘遮住了整片天空，秦武站在城头也看不出去多远。他在心里默数了几声，按清军的习惯，一般一门炮发射十发炮弹，十发之后就会停下来，大概是因为炮管质量不过关，需要冷却。

如果是在往日，清军炮击停止后，明军的炮击也会停止，不过今天不一样，明军的大炮多攻击了五轮，大部分的炮火却不再是炮兵阵地，而是后面的战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