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榛傍晚时分在蔡河北岸突然遇见沈星。
听秦栯说,亦是在赵榛到来前片刻,刚刚与沈星碰面,也不清楚他怎么突然出现在此地。
沈星没来由现身,仿佛是个谜,有些故事。
看沈星的气色,与任潜自金营逃回时的那种张皇失措,完全不同。
看来沈星未受过虐待。
他什么时候到了金营?又什么时候逃出来的?中间发生了什么?
赵榛十分好奇,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弄清楚他的遭遇。
沈星察觉赵榛心存疑惑,身体往前探了探。
想说话,又不知从何说起。
赵榛摆了摆手,意思是告诉他,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等逃出险地后再详谈。
沈星会意,便作罢,安安静静坐好,不再出声。
秦栯俯着身子,摸索挪到赵榛身旁,道:“公子,金水河多处已结冰,河道不好走,怕是要弃船登岸才好。”
舢板不时与冰凌碰擦,发出怪响。
哪怕再细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夜幕下,也显得有些刺耳。
金水河河道狭窄,容易结冰。
一旦河道前后结上厚冰,将舢板困在河中央,便进退两难了。
倒不如趁现在活动未受限,先下船。
赵榛心中估算一下,舢板离开金明池后,行船已大约两个时辰。
此时大概在寅时。
都说黎明前的夜最黑暗,赵榛不由地抬头看了看天,黑漆漆的,看不出所以然。
便问秦栯道:“秦先生,我们大约行到什么地界了?”
赵榛事先交代秦栯操办撤退路线。
秦栯对线路多有筹划,心中能算出大概,便回道:“公子,我们大约行了五十余里地,应已到中牟县界。”
中牟县,在现代属于郑州管辖,但在宋时属于京畿路开封府辖地。
不过,此地在地理上离郑州更近。
如果秦栯计算正确,已经离汴京地界有些距离了。
众人陆陆续续续醒来,正好听见,无不长舒一口气。
赵榛点点头,道:“好,那便在此地下船,中牟往西南方向是新郑。新郑靠山,我们一旦到了那里,依着山麓行路,就不用担心金军追上来……”
众人纷纷鼓掌,表示同意。
赵榛这就要让伍雄将船停在一处浅岸边,保护众人下船。
四下大雪覆盖。
天上没有光亮。
众人不敢点火照明,只能借着雪地微弱的反光,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
众人结成一长队行进。
赵榛走在首位,身后众人前后手腕拴着布条,连在一起,以防意外。
天寒地冻。
众人一路保持缄默。
路极不好走。
大雪没入小腿肚子,每走一步都需将脚插入前人踏出的雪窝中,再将脚拔出。
一步捱着一步。
每一步都不能松懈,每一步都极为艰难。
才行不过数里地,众人都气喘吁吁。
寒风袭人,一时间,喘气声咳嗽声不断。
即便如此,众人无不咬牙坚持,一刻不敢停歇。
实在疲惫了,便寻些大树,靠着树干休息片刻,接着继续走。
好在赵榛领的路极佳,途中并未误入河流井口,一切尚算顺利。
如此,一直行到天色发亮。
赵榛让众人在一处大树下休息,自己借着晨光慢慢端详四周。
苍茫的大地上,白雪皑皑,一眼望不到边。
四下晨曦慢慢升起。
寒风吹过,万千白色的丝烟在天地间回旋,如同给大地蒙上了一层细纱。
如果不是兵荒马乱的岁月,这将是一副多么静谧祥和而又美好的山水雪景图。
赵榛心中暗暗感慨。
未等他感慨完毕,朱大泰在一旁有气无力地轻叹一声,道:“唉!四下都是原野,连山的影儿也见不到,不知何时能走到山边。”
众人从昨夜走到此时,没有一刻停歇,已经精疲力尽。
赵榛见朱大泰背着孩子,满头满脸冷汗不断,不忍心责怪他,便又朝秦栯问了此地方位。
秦栯从怀中掏出一书卷,是行路地图。
展开后,仔细看了一会,又抬头辨认了一会,指着西南方,对赵榛道:“公子,若我没算错,那里大概有处集镇,叫郑安集……”
赵榛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见西南方有许多大树植在一起,俨然一处小树林。
此时的集镇喜欢植树,用以区隔地理界限。
秦栯手指的这些大树,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由人工栽植而成。
他的话十有八九没错,树林后面应该是处集镇。
赵榛回首看了看众人,众人面色苍白,没精打采,亟需找个地方好好休息,做些热食补充体力。
想到此,便道:“我们去那郑安集歇个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