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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一脉南梦女,长寿之命不死身。但伤了她,李容身还是难免要受到责罚。

太阳神宫的职务是断不能给疯子做的,神君不肯放人,天帝的使者来宣旨,不肯也得肯了。

神使本将罪臣送去星宫了,不想前脚刚走,这女子就东砸西摔,闹得不成样子,幸而紫微大帝宽宏大量,不做计较,神使忙把她接出来。

罪加一等,如此连御马监和月老宫递来的“求贤”折子也被天帝驳回了。神使摇身一变衙差,将李容身双手绞在背后,押解至天帝跟前。

来天上也有百年了,李容身这是第一次与天帝只有三箭步之地,是难得一睹圣颜的机会,偏偏她跟死鱼一般,垂头耷脑跪在地上,一言不发,任打任骂。

见天帝愤怒纾解,面色稍缓,屋脊之神瞅准时机,上前行礼,替李容身分辩,也不知道哪句话说得不对,平日里温顺可爱的小友忽然撒泼打滚,红着眼睛骂:“吵死了吵死了!奶奶的,你们能不能别说话了?求来求去的,与你有什么关系啊?在这费什么口水,装什么好人?我都没着急,你在这献什么殷勤?哪凉快哪呆着去,滚滚滚,都给我滚!”

笔墨仙闻言气急,捏着笔扔过来,在李容身的嘴巴上画了一个黑道子。

李容身一手抹掉嘴上的墨迹,呸了一口在手腕上,将那颗痣一样的墨迹一同擦掉。

“你们这些做惯神仙的,可以把我当做疯子,别把我当做傻子!”

众仙人安静下来,大殿之上,只有天帝怒火喷涌时,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噼里啪啦”焚烧的细微声响。

“呕……”李容身只觉得心跳极快,腹中发酸发烫,以为自己要像那些仙侠套路一样,呕出血来,不想只是干呕两声,难过地掉了两滴眼泪。

眼泪似乎有效力,天帝摆摆手,打发她去分门阁,洒扫台阶三百年,方可脱罪。

一见李容身眼前一亮的表情,这一班与她熟识的神仙就知道这女子怕是不安分,要做出出格的事情来,忙紧紧跟着,从天庭大殿来到分门阁内、云泥树下。

李容身抿嘴笑笑,两边招呼着:“父老乡亲、兄弟姐妹,大家好!有缘千里来相会,今天既然大家都在这,我给你们表演一个‘倒拔垂杨柳’吧!”说着,就使力气要去推倒云泥树。

人小力气小,这树没怎么动,但是不少金叶子被催动下来,落进云泥之中,不见踪影。

仙官大惊大骇,却只敢面面相觑,不敢出言责怪——今儿个随着这位神仙姐姐来了这么些个高人——谁敢轻举妄动呢?

屋脊之神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她这是要求死啊……”

笔墨仙毛笔一转,变得大如椽条,毫毛如瀑布而下,裹住李容身,困倒在地上。李容身哈哈直乐,窒息的感觉让她想起来久远之前,濒死那一刻,不由自主地滚下一行热泪来,认命地闭上眼睛。

这么一副求死的样子,她仍是没死成。

天帝大笔一挥,将她贬下阴曹地府。

过了些日子,屋脊之神得了天帝的首肯,来阴司检修大殿的栋梁,敲打一番,顺道看一看这个“逆子”,敲打一番。

若不是感知到熟悉的气息,王可媛险些找不着李容身,她把自己缩在树荫里,躲在石头后面,腿上盖着个熊皮毛,上半身空在那,阴气侵蚀之下,头脸手指已经呈现出绿苔的颜色。

王可媛推了推她,见她闭着眼睛装睡,摸摸她的手,冰杵子一样,从毛毯下面摸摸她的腿脚,倒是有些温度,嘲讽道:“谁给你披的熊皮?没让你死成,我该给他记个功德,好助他早日脱了此地!”

李容身仍闭着眼睛,张嘴说话,扯下嘴皮来,血珠冒出来,因为冰冷,流的很慢。

“一位武松一样的人物,没打虎打了熊。我没睁眼,所以不知道他的名字。您可以去问问牛头马面,他对我一个路边的躺尸都这么娓娓道来,想必在那些当官的面前也会口若悬河。”

王可媛表情懒懒的,不说话,也未走远,只是往下蹭了蹭,和李容身挤在一块石头前半躺着。

阴风瑟瑟,从石缝中穿过,犹如鬼哭狼嚎。

“市长,您还不走吗?”李容身忍不住问,动了动身子,从窄小的石头上险些滑落,忙睁开眼睛,一手撑住。

“我随时可以走,只是总感觉任务没有完成,还走不得呢。”

“您要完成什么任务?”

王可媛捋一捋李容身散乱的头发,眉头皱着,嘴角却笑着:“我好奇啊,你怎么这么迟才‘发疯’啊?”

迟?李容身在心里画上一个大大的问号:“您这话什么意思?”

“我是驾鹤登天的,没见过鹤,没见过那么蓝的天,所以一开始先是哭个不停。落在天上后,身上直发抖,忍也忍不住,像一个筛子一样。周围的神仙一打眼就能看见姓甚名谁,又待我都亲近,可我偏觉得不真实,偏觉得危险,想死的心都有,总觉得死后皆空,不该面对这些未知的漫长时日。那会儿啊,在仙居闹了不少笑话,老荷当时一见我,就会说‘女疯子来了’!可是你……”

王可媛见李容身眼皮虽然有点耷拉,但认真地看着自己,不由地放松下来,话音都轻盈一些:“你的适应能力是真强,惊讶与接受似乎就在转念之间,可以在我东方仙居闲坐,可以去御马监做弼马温,可以替月老宫出公差,可以受得住星宿神祇的磋磨,可以随太阳神君驾车,还可以被百花神庙借调……之前都忍了、适应了,怎么偏偏在我们觉得你怎样都行的时候,却疯了呢?”

李容身不知道在想什么,最终抿了抿嘴唇,呸了王可媛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