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无意冲撞娘子,请娘子海涵。”
“不碍事的,是我不小心撞了你,应该是我道歉才对。”
妇人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作为一个生意人,她是个惯会谈笑拉客的,遂抬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间铺子,说:
“我就在那里做生意,卖糕团,我们家的糕团可好吃了,这位官人若得了空,还请赏脸来尝尝!”
“好。”
男人也礼貌地笑了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城中百废待兴,小商户们为了尽快发家致富,可谓使尽了浑身解数。他出来买些东西,进店不过一刻钟,停在店门口的马车就被塞满了各类店铺的招幌,有粮油店的,有面馆的,有酒楼的,有布庄的,就连马头上都被贴了一张,撕下来的时候,马疼得嗷嗷的,直尥蹶子……
等等。
男人忽然觉察到了什么,连忙从袖中翻出那张刚从马头上撕下来的招幌——这不就是这家卖糕团的店吗?
行行行,好好好,小娘子够狠。
男人抬眸,深深看了一眼那年轻妇人的背影,她还在焦灼地等着江渊的人马离开。
轻声笑了笑,他便带着身后的心腹先走了一步。
这时,旁边一个老渔翁看了看那年轻的妇人,忍不住上前道:
“是唐家娘子吧?我在你那买过几次糕团!”
她本名叫曹静和,夫君姓唐。铺面虽然是她开的,但是这世道总是爱给女人冠以男人的姓氏。
曹静和回头,也觉得这渔翁甚是眼熟,甭管认不认识,肯定是个老主顾,连忙热络地说:
“哟,老伯,是您呀!您也来看江大元帅?瞧您客气的,您是长辈,唤我静和便是!”
“好好好。”
渔翁笑着上前凑了凑,又小声地说:
“静和娘子,你家这店才开了一个月,想来你们夫妇之前不是汴京人?你还不认得方才冲撞的那位官人吧?”
“我确实不认得。”
渔翁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
“可别什么客人都往自己店里拉,你不知道,他岳父就是当年弃城投降致使长安失守的瞿炳!当时戎狄人攻占长安,住进了咱们大周的宫殿,霸占了咱们的故都,他们为了尽快统治中原,便想任用一些汉臣。只是咱们的朝臣都是有气节的,要么以死明志,要么辞官归隐,没有几个人是愿意给戎狄人卖命的!方才那位官人正是瞿炳的女婿,经瞿炳的引荐,在戎狄王庭为官八年,是个彻头彻尾的叛徒!”
瞿炳叛变的事情,曹静和是知道的,但她却不认识瞿炳的女婿,也不知道瞿炳的女婿叫什么名字,遂问道:
“我听说戎狄战败撤兵时,瞿炳不是已经畏罪自尽了吗?咱们大周朝廷没有问罪于他的女婿吗?”
渔翁却不屑地冷哼一声,说:
“还不是因为瞿炳的女婿出身好?他原是成国公府的嫡长子,十岁就立为世子了。那成国公府是一门忠烈,次子江渊这些年立下赫赫战功,老国公爷一口咬死,说长子江沧是被瞿炳逼迫在戎狄为官的。这理由是牵强了些,可瞿炳已死,也无从较真了。”
“原来是这样。”
那老渔翁扼腕叹了口气,又接着说:
“皇上便看在成国公和江渊大元帅的面子上,只革了江沧的功名,罢免了他从前的官职,并未取其性命。如今,成国公府为自证清白,便把江沧从族谱上除名了,二公子江渊虽是庶出,但这次凯旋就是来顶替江沧的世子之位的!”
老渔翁一脸担忧地看着年轻貌美的曹静和,一再叮嘱道:
“这个江沧现在便如老鼠过街,人人喊打,他素日里鲜少出门,娘子你千万别去招惹他,当心给自己惹来祸事呀!”
曹静和只笑着点了点头,未再多言。
原来方才那位官人就是江沧——那是她素未谋面的同母异父的兄长。
再回首看去,身后的主仆二人早已不见,人山人海中,哪还有他方才的身影呢?
曹静和心中一阵怅然,没想到他们兄妹二人今生的第一次见面竟是对面相逢不相识,就这样擦肩而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