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惶恐。”
“徐相,朕记得太祖曾有一问,更张法制,士大夫诚多不悦,然于百姓何所不便?我记得当时武相是这么回答的,为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朕每每想来,觉得甚有道理。”
徐惟中心想,这话没错啊,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一直是这样的啊,但陛下这时候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正要抬头回话,就看到雍庆帝那冷冷的目光,心中顿时一紧,突然就想到这问题根本没那么简单。
回答错了是送命题,回答对了是投名状。
想到这儿,他躬身说道:“陛下,臣以为武相此言大谬,这天下是陛下的,臣子们不过像是店铺中的掌柜伙计,从来没有听说哪家掌柜能替东家做主的。天下事,无论大小,陛下都可一言而决之。”
他这番话说的极尽谄媚,毫无士人风骨,话中的掌故伙计如果换成家仆,慈禧都要给他鼓掌,秦桧都要给他磕一个,高喊前辈。
对帝王来说,最大的荣幸是他拥有了全天下最高的权力,最大的不幸是即便如此,还有很多事,他想做但不能去做,而最大的阻力就来自于士大夫。
他们会搬出各种各样的祖训、圣人言语、道德规范,将皇家的权力塞进一个小小的箱子里,但是,他们自己呢?
在标榜自己美德的同时,却无限制的伸张着自己的权力。他们希望自己由自己来掌控一切,甚至是皇权,也要听他们的指挥。
所以,才会有所谓的奸臣。
对皇家来说,奸臣只要听话,危险程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甚至可以帮他们去做很多事,而权臣,才是他们目光最需牢牢盯住的对象。
雍庆帝面无表情,就连贾成也不知道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许久之后,他缓缓说道:
“徐惟中,记得你今日这番话。贾成,拟旨,徐惟中权知枢密院事,王翀任朝奉郎,知留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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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钗袋巷,王宅
赵童儿拿着一根细细绑着两根鸡毛的树枝逗着牡丹,而王翀则和一位客人——苏幼安下着五子棋。
“王兄,这五子棋规则看似简单,实则奥妙无穷啊”苏幼安边玩边看了赵童儿一眼。
哈,一想到那晚自己在越州会所也挨了县主一拳,虽是误伤,但想起来还是有点恐怖,一个女子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道。
“小玩意儿,打发时间的。”王翀嘴中说着,心里却不停地叫苦:“娘的,真见了鬼了,围棋下不过你们,怎么这个五子棋也下不过你们啊。”
“王兄,可知北齐议和之事?”苏幼安手中捻着一颗棋子,眼看着棋盘问道。
“听说那齐国使者已过了嘉州了。”
王翀对朝堂之事本就没多大兴趣,这十五年波折不断,好不容易现在消停点,当然不会去想什么军国大事了。
秦二爷说:有钱就得吃喝嫖赌,胡作非为,可就是别干好事。
王翀说:前半句说的对。
苏幼安放下手中棋子,站起身来,肃声而言:“前朝糜烂,尽失北地,每每想来,我辈痛心疾首,恨不能投入军中,杀过洹水,光复北地。”
赵童儿听到,转身说道:“也~你要投军?你直接去镇北军,报我名号即可。”
“你逗你的猫。”王翀伸手把赵童儿肩膀板了回去,看着苏幼安的脸,突然觉得他很像自己前世历史上的那一群人。
学生、商人、农民、读书人,一个个都很弱小,过着各自美满或者不美满的生活,自私、虚伪、爱占小便宜,人有的毛病他们一个都不少。
但在外敌入侵之时,他们义无反顾的从自己的家中、学校、书房中走出,用残破不堪的武器,用血肉之躯挡住了外敌。
他们死的时候籍籍无名,但他们的精神和气节却照亮了整个时代。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无论时代如何变迁,世界如何变化,总有些人和精神是不会变的,总有些人和精神是值得人尊重的。
他站起身来,朝苏幼安长揖到地,行了一礼:“幼安兄高义。”
此时,贾成带着两个小内侍走了进来,喊道:“王翀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