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堂后,女官叩头退出,九公主未走,而是问伴读:“可知邓太后事迹?”
柳萍、夏若皆摇头道:“不甚了解。”
程清宛正要随宝儿回去,却让九公主叫住了,令她详尽讲述。
“邓后的事迹有很多,公主想听哪一段?”程清宛问道。
“你从头说起。”九公主道。
程清宛于是坐下来,慢慢与她道:“邓后是太傅邓禹的孙女,很受太傅夫人宠爱。五岁时,太夫人亲为剪发,因年高目冥,误伤其额,邓后忍痛不言。左右怪而问之,后曰:非不痛也,太夫人哀怜为断发,难伤老人意,故忍之耳。”
“六岁能史书,十二通诗、论语,志在典籍,不问居家之事,因此受到母亲批评。邓后难违母命,于是昼修妇业,暮诵经典。”
宝儿问:“何为妇业?”
程清宛答道:“诸如女工之类。”
九公主笑道:“明明精通史书、论语,却要她去缝制衣裳,岂不是屈才?”
十公主道:“九姐此言差矣,我亦习女工,宫中虽有绣娘供衣,但亲手所制,心意自是不同的。”
两人各有见解,程清宛不发表看法,接着往下道:“邓后十六岁入掖庭,初为贵人,恭肃小心,动有法度。她侍奉阴后,抚恤同列,对仆役亦有恩惠,因此深得和帝嘉许。每有宴会,诸贵人竞相争艳,独邓后无配饰,着素衣,衣若与阴后同色,即时解易。若同时进见,不敢与阴后并立,而是偻身以示谦卑,回话更不敢先于阴后。如此劳心曲体,连和帝都感叹:修德之劳,竟是如此!”
九公主笑道:“有这样的人在身边对比,阴后若德行不如她,岂不是要恨死她了?”
“正是如此。”程清宛微微一笑,说道:“阴后眼见她德望日盛,却不知如何应对,就求鬼神加害于她。有一次,和帝病重,阴后秘言:若我得意,不令邓氏复有遗类。这话让邓后知道了,对左右流涕说:我用尽诚意侍奉皇后,竟得不到她的庇佑,反将获罪于天。妇人虽无从死之义,然武王有疾,周公以身请命楚昭王病,越姬心誓必死之分。惟有一死,上以报帝之恩,,中以解宗族之灾,下不令阴氏有人彘之讥。”
九公主听了道:“博才之人果然不凡,说起话来引经据典的,那周公、昭王、心誓,都是何典故呢?”
夏若道:“越姬心誓我曾有耳闻。昔日楚昭王与蔡越二姬游而乐,约定同生死,蔡姬愿从,越姬未许。后来昭王生病,有赤云夹日如飞鸟,王问周太史,太史曰:是害王身,请移于将相。王曰:将相于孤,犹股肱也。不听此建言。”
十公主赞道:“真是个明君。”
夏若接着道:“于是越姬以身祈祷,愿先死为昭王驱祸。昭王止之,越姬却言:昔日游乐,约同生死,妾虽不言,心已许之矣。妾闻信者不负其心,义者不虚设其事,妾死王之义,不死王之好也。遂自杀,故曰心誓。”
程清宛颔首道:“不错,周公以身请命,与此相类。至于人彘……宫中酷刑罢了。”
九公主问:“邓后不是要自杀么,怎么没成?”
“让侍从劝阻了。”程清宛道:“后来,阴后因巫蛊事废,邓后还为她求情,和帝不允,但心里更加属意邓后。有司奏请立后,和帝曰:皇后之尊,与朕同体,承宗庙,母天下,岂易哉!唯邓贵人德冠后庭,乃可当之。邓后辞让再三,然后即位。”
之后的事迹,程清宛不敢细言,怕被有心人听去,诬告她误导公主,为以防万一,她总结道:“由此可见,害人终害己,唯有品格高洁、宽厚仁慈之人,才能真正受人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