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很害怕,她猎过许多兽,但却从未杀过人,也没见过人死。在她的认知里,只知道人是不可以猎杀的,她大姐这样说,二哥也这样说,所以她从未敢伤过人。她也从未被人如此舍命相救过,在她的记忆里,对她好的‘人’只有大姐和二哥,从来没遇见一个如川兮这般一见面就对她那般好的人,把她救活,给她取暖,还给她包扎伤口…现在还因为救她就要死了。她怕极了,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救这个善良的女子,只能这样抱着她不让她躺到硌人的石子上,就这么低着头看着她惨白的脸……
突然一滴血自她额头上滴落下来,滴在了川兮已不再赤红的中鬓上,她赶忙抬手想要擦掉,不能让我的血脏了公主姐姐的脸...正抬手间,便看到那滴血像被吸走一般消失了,再看公主姐姐的脸,已经有了点生气。三三又惊讶又激动,颤抖着伸出一根手指自额头上沾了一丝血,试探的抹在川兮的中鬓上,只见那抹血瞬间便消失了,而川兮紧皱的双眉好似也舒展了一丝…见此情景,三三胡乱的揪掉还包扎在额头上的川兮的灵发,便欲低头将额上的伤口抵到川兮的中鬓去…
三三刚要低头,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了出去,踉跄的爬起来,便看到一身天蓝色长衫的陌生男子抱着川兮,低头叫着她的名字“公主,兮儿,兮儿…”而长离凌云二人也迅速赶来,围在川兮身侧,不知如何是好…
顾不得那么多,三三急急的跑过去就要去抱川兮的头,还未近身,便被长离一角鬓甩了出去,“你给我老实点儿!”
“我…我能救公主姐姐!”三三爬起来边往回跑边叫道,她顾不得被甩在地上摔的有些麻木的胳膊。
“你闭嘴!将军,让属下给公主渡元发吧。”长离蹲下身来看着陌生男子道。
“你渡与兮儿,必大损,兮儿醒来,定会难过的,还是我来吧。”说罢,便要低头去寻那中鬓。
“延将军,你灵念高,还要保护公主,万万不可,还是我来,只要公主可生,长离就算身死,亦无悔。”
“什么死不死的,我说,我能救公主姐姐,我的血,我的血能救她。”
“胡说什么,莫不是摔傻了吧!”长离看着鼻青脸肿跑回来的三三,一脸愤怒。
“真的,我刚刚,刚刚伤口流血,滴在公主姐姐美人尖…哦不,中鬓,她的红头发上了,就消失了,刚刚我又抹了一次,又消失了,公主姐姐还动了,真的,真的。”三三说的一脸急切,说完恳求的看向凌云。
“你且来试一试。”
“凌云!你也容她胡闹!”
“她乃药灵,能救帝承的祀兽之伤,这区区灵虚界琅鸟之伤,定可救。”
“可是我哥都没说这…她该要怎么用才行,万一用错了,那可是公主的命!”长离看了眼三三,似是有些不习惯叫三三药灵。
“刚她也说了,滴血而瞬消,定是元灵对其有所需,否则怎会吸纳!况且你渡元发,公主不一定会吸纳,即便吸纳,如此重伤,救不就得还未可知,而你却必会损陨,何不让她先试试,若无甚效果,你再渡元发不迟。”
“可是…”
“她已给公主渡过血了,未见公主有何不适,且待一试,若公主神色有异,立即停止,延将军以为如何?”
“风占灵师既称之为药灵,其应无甚害处,且试吧。”
三三见长离冲她点了点头,示意她上前一试,便急急的跑过去,跪坐在川兮身侧,将额上的血用手指抹下一滴滴在川兮的中鬓上,瞬间便消失无影,而川兮的神色也不似之前痛苦了,已变淡红的中鬓发丝也似是红了三分。三三抬头看了下众人的脸,见他们都一脸喜色,便知不会再被扔出去了,于是手指摸索着覆上额头开裂的伤口处,低头对准了川兮的中鬓抵了上去...
三三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流失,伤口像是在被吮吸一样,不断的有血液自四面八方向伤口处流去,脸上的血管都好似胀大了一般,她有点儿晕了,快看不清近在咫尺的脸了,只能隐约看到那长长的似月牙弯弯的睫毛闪着光,在轻轻的颤抖……
昏迷中的川兮隐约感到额前中鬓处落了一滴滚烫的水,是长离的泪吧?凌云可没有这么热络的温度...可是,这泪好生舒服,像灵念初生之时,那温润的灵念沿着元灵之根徐徐而升,贯穿整束中鬓......刚刚那一滴泪让川兮觉得伤口不似之前那么疼了,只是那一滴太少了,她还想要,想要这泪能多一点,好像它有神奇的力量,能让自己暖一些,再暖一些...这样想着,便感觉到又有一抹温热覆在元灵根处,只是这次的不似之前那么热络,她能感觉到,那泪一覆上元灵,便被她急急吸入,那之后,抱着自己的微烫的温度便没了,换了一股微寒的温度...可她能感觉到,她的身体想要之前的温度,想要之前的泪,如瑶花渴望鱼卦池的灵液滋润一般...她想要伸手去寻那泪,却怎么也抬不起手来,正急切间,突感那泪的源泉抚额而来,紧紧覆于她中鬓之上,她如渴急了般急急汲取,双手甫一有了气力,便紧抱住那源泉,生怕它又突然抽离...川兮感觉此灵液似有无穷的力量,让人周身升温,元灵回聚,灵念攀升,欲罢不能!直想吸干那源源不断如深井般的源泉,不能自已......
川兮醒来时,便看到三三满脸暴涨的血管,惨白的嘴唇,和不断吞咽的喉管,而后便感觉到自己元灵处不断涌进的热络液体…原来,自己一直在吸纳的竟然是她的血!她赶紧推开三三坐了起来,众人正想上前扶她,便见她一手拢住正仰面要倒下的三三,把了把脉,见其只是失血过多,悬了的心好容易放了下来,继而又抬脸愤怒的斥责:“谁允许你们这么做的!”
“公主,您伤的太重了,她说她能救您,我们便…”
“本宫说过,你们此一路要护的是药灵,不管谁人有难,都不得伤害药灵,包括本宫在内!”
“公主,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我们…”
“你们什么?若不听本宫命令,自行回孑川去,不用相护了!”
“兮儿,她们也是忧心你的伤势,且这药灵,是她发现自己的血能救你的…要说错,我也是同意她一试的。”
“……以后凡事皆以药灵体命为重,不得伤她,更不得让她涉险!若再遇此等事,保她!”川兮看了眼一旁开口的男子,沉默许久,沉声开口。
“诺。”长离凌云二人齐声应道。
“延将军也是!”川兮又看了眼一旁沉默不语的男子,凌厉道。
延天却听川兮叫他‘延将军’,定是真生气了,只得低头允‘诺’,再不敢多言。
“长离,再去捉几条红尾啻鱼,记住,捉鱼脊、鱼翅皆赤红的,多捉几条。”
“诺!”
川兮略调息了一番,甫一睁眼,便开口问道:
“帝卫折损几人?”
“回公主,一人殒命,三人散尽灵发,其余五人轻伤,在戒备。”
“让那三人将未祭天的五彩琅鸟的冠羽收集下做护体取暖用,上极南之巅等候吧,那儿极寒,没有敌兽,等我们回到孑川境域,兽水两族便不会阻拦卫军过境了,到时再派人来接。”
“诺,公主,属下先为您包扎吧。”
“不用,本宫自己来。”说罢,便御一束灵发缠了胸前已止血的伤口,并御发于三三身下让其平躺了下来。
“兮儿,我来御发为她铺寝吧。”
“你与凌云体魄皆刚寒,她受不住寒,在极南之巅差点冻殒,还是我来吧。”
川兮看了看三三已不再充血的脸,又低头看了看她衣摆处因俯身救她而沾染的鲜血,似是想起了什么,“凌云,将七彩琅鸟的冠羽给本宫取来,便去把帝卫的事儿办妥了吧…还有,折殒的帝卫记下名姓,归宫后报于史官,刻入英灵玉碟。”
“诺!”
“兮儿,这种活儿还是让长离凌云做吧,不然,我做也成,你乃堂堂孑川公主,怎能干这纺纱的活计。”
“长离毛躁,凌云粗暴,你…教凌云更胜!你会织纺吗?…还是本宫自己来吧。”说罢,便继续御发将七彩琅鸟冠羽的羽丝一丝丝拆开,只见其黝黑色的角鬓长发游刃有余的穿梭于七彩的羽丝中,丝丝拆开又编织成片,似是无数根绣针在刺绣一般…优美的动作,称着专注的神色愈加显得赏心悦目……延天却似是看痴了般,久久未移开目光。
“怎么了吗?”川兮感觉到他一直在盯着自己,以为是有何事,抬头疑惑的问道。
“啊,没…没事。”延天却有些心虚,他刚刚的眼神,是不是跟个浪荡公子似的,真是亵渎了他的公主,该死该死!
川兮见他一会儿吞吞吐吐脸色泛红,一会儿又似是懊悔般眉头紧锁,便又问道“天却有事可直说,这般表情是作何?”
延天却抬眼看了看川兮认真询问,专注等待回答的脸,“哦,我,我是想说,你的元灵发红的又深了几分。”
川兮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中鬓,似是沉思了一番,“药灵的血让人生瘾,我于昏迷中并不自知,吸她灵血便也罢了,可我醒后,发现自己在吸纳的是她的灵血,竟还是一时不愿停下…天却,她的灵血力量太强,常人皆无法抵抗其诱惑,若我无救弟救国的责任在,恐也不易推开她…我差点儿,吸纳干了她。”
“兮儿,余下路途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再受伤了,也不会让别人将她伤了,我会同你一起担下这救国的责任。”延天却蹲下身来,直视着川兮的双眼,坚毅而诚挚。
川兮看着这个一脸认真虔诚的英朗面容,一时语噻,竟是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边低头继续织就羽甲,边岔开了话题去。
“治愈信天的药草寻的可顺利?”
“十分顺利,只不过来时途中遭遇兽族阻延,迟来了些。似是兽水两族皆已窥得天机,此来虽只经过兽域,在过沿海之境时也是发现了海族的窥探。”延天却见川兮转了话头去,便也收了目光低头开口,心情有些许的失落,他的兮儿,何时才会真的倾心于他,而不是这般的只挂了个未婚妻的名头。
“未曾受伤吧?”川兮闻言,抬眼望了去,认真问道。
延天却抬头回望进那沉静而认真的眼里,心下宽慰,不觉扬起了唇角,“我无碍,只是随行的三百数延卫军为了助我脱身,困在了兽域。你放心,他们皆由令汲与令辰二人领引,定会脱困,应是不日便可到了。”
“再是脱困,也必将折损,难为你了。延家军两元大将和延家半数尖卫都带出来了,此途如此凶险,不知能活着回去几人,延家,牺牲过甚啊!怎的并不是影卫前来?”
“影卫现下都在帝宫守卫,帝承重伤,四方躁动,他们不可轻易离京。且,延家军,它并不属于延家,它属于帝皇,属于孑川,卫护帝皇与孑川,虽死犹荣。”卫护你,对延家而言,更无牺牲之称啊!…最后这句,如此堂皇出口,定是不妥的,延天却只能定定的望着川兮的眼睛,默默于心中道之。
正待川兮不知作何回应那般炙热丰盈的眼神时,长离风风火火的赶了回来,
“公主,捉了五条回来…咦,您怎么干起这织纺的活计来了,属下来吧。”长离说罢,就御发欲去接下,丝发翻飞了半天,仍是不知该如何接下着弯弯绕绕,不觉便急恼的跺起脚来。
一旁的延天却看不下去了,“长离侍卫,你这是想帮忙还是想捣乱啊!戳了半天了都。”
“我…这…我刺绣还好,这织纺的活计本来就不熟,况且公主用的游桑织法,这么难的,我更是不会了。”
川兮还在恼她不听上令,丢了药灵前去帮她御敌之事,本不欲多相理睬,见她这般,也是无可忍声了,“此事自有本宫,你去把啻鱼熬化肉骨鳞甲,拿来与药灵服下。”
“哦,诺。熬几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