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城还是那个林城。
小巧、清丽,充满乡野般的活力。
林城人还是一样,日出日落,忙碌不已。
“萌小吃”的门匾经历风雨后略显陈旧,门扉斑驳。
有些转变在不经意间发生,比如味道变得更辣的凉粉、炖的更软烂的猪下水。
还有日见沉默的刘小萌。
每日的清晨,小店的门打开,没见到那个蹦跳而来的清秀身影,那个乖巧叫着“阿姨”的声音。刘小萌在期望中渐渐接受,剩下沉默的忙碌。
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似乎,一切都有了改变。
孙老头的诊所照旧大门紧闭。门前台阶下冒出了缕缕嫩草,石阶上开始爬上青绿;胖孃蹬着三轮车,沿街叫卖那些日常的时令鲜蔬,三轮车上没有了肥厚的猪肉和一条条切割好的猪大排。
叫卖似乎也没了往日的高亢,反倒盖不住车轮碾压过石板路的吱嘎声。
“开门了哈。”
胖孃路过“萌小吃”,有气无力给刘小萌打个招呼。
“是啊,嬢嬢啷个早就开始上街了。”刘小萌抬起头,回应了胖孃。
这是曹小水走后,很多的日子的日常,就这么寻常、寡淡无味。说的话犹如固定的程式,没有什么改变。
麻瘸子的茶馆也打开了大门。门口的灶上烧着水,氤氲的水汽飘散在街道,带来丝丝暖意。
已经是初春时节,过了大年后。
曹小水离开林城有半年时间,能够记得他的,还是曾经的那些人。只不过记忆里的人越来越淡,越来越模糊,直至杳无踪影。
就像孙老头,几乎没有人再记得他。只是偶尔经过那家紧闭房门的诊所,随意撇上一眼,才似乎从记忆深处找到一丝半缕的印象。
张搞笑不出意外的,第一个走进刚开门的麻瘸子茶馆。坐下来看着巷子,像是在思索,或者在放空。
麻瘸子拐着步伐,沉默着把茶壶和茶杯摆在张搞笑面前的桌上,转身继续忙自己的事。
“欸,你来说说,曹老大走了差不多半年了吧?”
“嗯。”
“龟儿子的日子好不经过哦!”
张搞笑给自己倒上茶水,吹了吹水面漂浮的茶叶,小心翼翼喝一小口。腾起的热气迷了眼,张搞笑揉揉眼睛,望着门外,“没听他妈说起啥子?”
“说啥子?”
“曹老大的消息。”
“说个逑!”
麻瘸子略显不耐烦,手里的火钳在灶下火塘里使劲捅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唉,那个女娃儿也不来了,好漂亮的幺妹儿哦。”
麻瘸子回头看了张搞笑一眼,闷声说道:“曹烂眼都跑路了,她还来做啥子。”
“嗯。”张搞笑喝口茶,“这个你说错了,曹老大不是跑路,是找别的路子去了。”
“还不是一逑样。”
从茶馆看出去,可以看到巷口的“萌小吃”,有几个身影走进去。张搞笑叹了一声,“人走了,几个兄弟伙还是很罗教,每天都来看看。”
麻瘸子闻声起身,走到门口看去,一个瘦子、一个壮汉、一个胖子三人前后脚进了萌小吃。
“那是曹烂眼的小弟娃儿。”
麻瘸子说了一声,继续回身忙自己的。
麻将走进店里,小声对刘小萌说道:“嬢嬢,煮三碗面吃。红汤的,素面。”
刘小萌轻声“嗯”了应答。走到灶台边,拿出一把面丢进水沸的锅里,又取三个大碗,一边等面煮熟,一边调制佐料。
这几个半大小子,都是跟着自己儿子瞎混的。儿子离开后,他们就隔三差五换着借口来这里。或是吃面吃饭,或者在门口看几眼。
刘小萌知道,这是不放心,担心有人找麻烦。最初刘小萌挺烦他们几个,慢慢的也就习惯了,不再给他们脸色看。不管怎么说,几个孩子虽然名声不好,却心地善良,对自己儿子也是有情有义。
碗里的面很足,还窝了个煎蛋,麻将和猛子、赵胖子也不吭声,埋头猛吃。吃完了擦擦嘴,赵胖子从兜里摸出二十块钱,放在桌上,三人又一言不发的离开。
这似乎已经成了定式。今天是麻将三个,可能明天就是瘤子、屠小炮和关麻子几个。无非是向某些蠢蠢欲动的人发出警告,这里有人罩着。
周长风和马福才偶尔也会来,不过是来帮忙收拾,或者陪着聊会天。那个小妹儿,却再也没有出现。
刘小萌隐约也知道几个少年来这的意思,不过没有阻止。即使给不给钱都没在意,有时候多给一二十,有时候就三两块。
她就是想在这几个小混混身上,找寻到自己儿子曾经的印记。
这也算是留下的念想吧。
又进来一个人,扰乱了刘小萌的思绪。
“小萌,怎么心不在焉的?”
“哦,没有。吃点啥子?”
“老样子,下碗面。”
来人身材不胖不瘦,嘴唇上下的胡须刮得很干净。藏青色西裤,上面是白色衬衫,外套一件深色夹克衫,标准的公务员打扮。
刘小萌默不作声去煮面,温同禾摸出一张纸巾,小心擦了擦凳子,坐下,看着刘小萌忙碌。
“还是不喜欢吃政府食堂的饭?”
刘小萌问道。
“嗯。”温同禾顿了顿,回道:“吃来吃去,还是你这里的好吃。”
说话间,面已煮好,端上来,温同禾从桌上筷篓里拿出一双筷子,在面里拌了几拌,低头吃了起来。
今天是个寻常的日子。
周长风走进学校,远远看到马福才一个人在教学楼前的花坛边坐着发呆。
“咋个了,马福才,不进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