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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楔子

记忆中的童年时光我已淡忘的差不多了,但依稀记得几个发小——总是打架、拌嘴,曾住过的又黑又肮脏的楼洞子——不知在楼道里摔过多少次跤,讨厌的邻居们——总是随随便便闯进别人家闲聊天、霸占别人家门口的空间,拥挤不堪昏暗气味古怪的家——房子是典型的老破小,我直到上大学前都一直和父母挤在一间屋子里,而我亲爱的奶奶则占着一整间屋子和一个大到夸张的床,而且直到搬出那里,她都努力给屋子里制造更难闻的气味。光这些,谁看了都会认为我童年简直糟透了,但我要说,不,还不是很糟,有个地方,那里还有一些愉快的记忆——我姥姥曾住过的那个在胡同儿里的平房,和它周围的一切,都是。

可以说,大学毕业后,我彻底成了一个平庸的普通人。如果说大学时还有什么梦想、远大的抱负,那也被挣扎求生的无聊生活磨成了狗屎。

有人说,一但你开始回忆童年,就证明你已经老了,也许吧,生活的磨砺可以使人的精神和面貌比他实际年龄老更多。当无处发泄时,有的人就会在思想上逃回童年、躲在记忆里,修复自己。我经常这么干,而且我还将记忆与实际相结合。

有史以来第一次,公司放了能有三天之久远的大假,我真的记不得上次法定节假日没找理由让我们加班是什么时候了。

嗯。。。。。。有什么是我一直想干,又没时间干的事儿呢?呆在家里,做家务,听父母烦人的唠叨,查看自己可怜的存折,或者呆在暗处盯着同样呆在屋子角落偷窥家人的患有白内障加青光眼的奶奶?!

不!我要逃出家,在别的地方呼吸寂寞孤单但自在的空气,去哪呢?一条长长的拐来拐去的小小胡同儿,两边是老式的木门,厚重的门框、高高的门槛和宽大的石台阶,红砖码的墙壁上贴着一个个扁圆的黑煤饼子,地面凹凸不平,狭窄、幽暗、潮湿、神秘、安静。。。。。。对,就是那了,我姥姥曾经住过的那个胡同儿深处的小平房儿,我童年快乐时光回忆的源泉。我就去那里找我的快乐!

二姥姥家的小平房儿

背着行囊左瞧右瞥,仔细而艰难地找着,可能我这辈子都不会这么认真地做事儿了。凭着记忆回想,满脸诚恳地询问,不知疲倦地走,终于在一片拆迁废墟的最深处,一小片完好无损的平房胡同儿呈现在我眼前。

一看到这熟悉的地方,我就仿佛一个在沙漠中迷途的旅人发现了绿洲一样,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我消失在了胡同儿的深处。

狭窄细长的胡同儿里竟还有住家——应该是“钉子户”,但人影儿我是一个没看见。终于我停下了脚步,站在了一扇门前——这里就是我姥姥原来住的房子。从外面看没有人住的迹象,我壮着胆儿推了一下门,“吱吱呀——”门被推开了,屋子比我记忆中要小了好多,站在门口就能看见屋里的全貌,没有太多灰尘,空空的,但是门窗都是完好无损的。既来之则安之,我迈步进屋,从背包里找出把锁,从里面反锁了门,然后掏出一沓儿报纸,打开,一张张铺在地上,再掏出自带的水和食物放在报纸上,一屁股坐在报纸上,大吃大喝起来。

“玲儿!过来帮忙。”在屋外煤气灶旁做饭的姥姥呼唤我。

“噢!”我应声跑了出来,端起屋外窗台上的一盘冒着热气、香味扑鼻的西葫羊肉锅贴进了屋。

夏天本来天黑的晚,但因为一直下雨,所以不到傍晚天早早就黑了。平房一般是没厨房的,更没有煤气管道,那些住在平房里的人,都会在自家屋外再搭个小厨房,用烧煤球的炉子,或用煤气罐做饭。

姥姥家用的是后者,所谓的临建厨房,也就是在屋外仅靠墙放一个灶台,用胶皮管子接上煤气罐,再在灶台上面支一个小顶棚,以防下雨下雪弄湿了灶眼儿。

我最爱吃的就是姥姥做的西葫羊肉馅锅贴儿,馅儿香皮儿脆。每次来,她都给我做这个吃,怎么吃都不腻。可是,自从姥爷死后,她就再没做过。

不知为什么,每次一个人安静的吃东西总会想起那天:阴沉沉地天空,高高的墙壁,细细的小雨,小小的灶台,香喷喷的锅贴儿,姥姥的背影,还有一直记着那天的小小的我。

不行!越想越吃不下去了,和那顿锅贴儿比起来,我现在手里的食物就像一堆煤球儿,嘴里像在嚼蜡。既然吃不下去,干脆睡觉算了。

我从背包里掏出花了我半个月工资的高级野外睡袋,铺开,拉开拉链,钻了进去。白天找的太辛苦了,还没有两分钟我就进入了梦乡。

因此,根本没有注意到一个巨大到邪乎的黑影儿从屋外慢慢地走过。

三梦魇

“玲儿!吃饭了,赶紧回来,别玩儿了!“

真没劲,我刚和院里的小朋友组成探险小队,准备向胡同深处进发时,姥姥却急次白脸的催我回去吃饭。没办法,如果不及时回去,姥姥会原地变身成点了信子的二踢脚的。

午饭,很丰盛,有鱼有菜有炖排骨。

因为下午我们约好接着探脸,所以我吃饭的速度异常的快。

“哎呀!我的小祖宗啊,慢点吃,回来再噎着!“姥姥皱眉瞪眼地冲我喊。

“玲儿,下午陪我下棋吧!“一直看电视的姥爷,边吃边问我。

“不嘛!我和他们都定好啦,下午还要却探险呢?“我从碗里抬起头不乐意地说。

“探险?去哪儿探险?危险地儿咱可不去啊!”姥爷很是好奇。

“就是去那边,那个很深的胡同儿,我还从没去过呢!“我兴奋地用筷子向屋外比比划划。

“那儿!不行,你不能去,下午你要么睡觉,要么跟你姥爷在家玩儿,不许出去了!“姥姥突然晴转阴,厉声命令我。

“就不!我和人家都说好了的,要是不去,人家以后就不带我玩了!“我放下碗装哭。

“不行,不许去,那儿太僻静,几个子孩子去太危险,要是遇上坏人可怎么办!“

“就不嘛!“我是真哭了。哭也没用,反正下午有姥爷盯着我,我是别想出去了。

姥姥赶走了来找我的小孩儿,然后叮嘱姥爷看好我,就提篮子出去了。

下午,我和姥爷下了几盘跳棋,听他讲了八百六十遍的革命老故事,然后就看电视剧西游记,再然后姥爷像其他上了年岁的人一样坐在椅子上打起盹儿来,我的心开始疯狂长草儿了。

经过一番努力,我成功从家里溜了出来,冲进了那条胡同儿去找正在探险的小伙伴儿们。

刚跑进胡同儿,就被从拐弯处冲回来的小伙伴撞倒在地,不等我回过神儿来,就被他们连拉再拽地拖出胡同儿。像参加短跑比赛一样,所有人拼了老命的一直跑到姥姥家门口才停下来。

“我去,怎么了,见着鬼啦?怎么都吓成这样儿?“我发现他们一个个面如死灰,吓得魂不附体。

“呼呼……呼,我们在那儿里看见了,呼呼,看见了……“

“哎!你们这帮孩子,不是告诉你们不许带她去吗?!……“姥姥一声大喝,又把我们吓了一激灵,没等姥姥走过来,其他人一下子都溜没影儿了,只剩下稀里糊涂的我。

“进屋,进屋,今天你哪也别想去了!“姥姥一把拽过我的胳臂用力拉进了屋,也太用力了,胳臂被拽的生疼……

“哎呦!“手臂的巨疼让我一下子醒了,眼前是漆黑一片,我躺在睡袋里,啊,原来是梦!我把手从睡袋里伸出来,借着月光,我看到手腕上的表显示凌晨3:00。

手臂的疼痛,在我清醒后更加剧烈了。怎么回事儿?好好地怎么这么疼?我疲乏的钻出睡袋,打开手电筒在书包里翻找止疼片,但拿手电筒的手一下子没了知觉,“啪“电筒掉到了地上,滚到了反锁着的门边上,我生气的骂了一句,然后走到门边低头拾起电筒,灯光恰巧照在了窗户上,一双汤碗那么大的琥珀色眼睛正盯着我!“啊一“我干脆利落的昏倒在地。

伴随着后脑海的疼痛,我睁开了眼睛,但被太阳的强光照射,我又赶忙用手去遮。这时,凌晨的那一幕像一个落地雷在我脑海中炸开。

那是什么?梦?

我一骨碌爬起来,发现睡袋就在我旁边,手电筒在睡袋上,手电简的开关一直开着,但灯炮不亮了,我找了两节新电池放里,灯泡亮了!这证明,从凌晨我打开它找药到现在它一直没关!

那……书包旁边,止疼片就在地上。那不是梦!是真的!眼前发黑,我拼命抑制住自己再次昏过去的冲动,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对了!门!锁!我抬头望向门,门锁还在,完好无损的挂在那里。我想站起来,但腿上没劲儿,这时手臂又疼起来了。疼得我躺在地上缩成了一团。

“你是怎么看的,竟让她偷跑出去!“姥姥一进尾,就冲还在打盹的姥爷一通喊叫。

被吓醒的姥爷,睡眼惺忪地看着姥姥,又赶忙看向站在门边揉被拽疼了手臂的我,我抬起头不经意的与姥爷对视,他的双眼突然睁的巨大,下午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我猛地睁开眼,哎,原来又是梦啊!

刚刚的疼痛加上受到的惊吓,我又睡着了。

从地上爬起来,才发现冷汗湿透了我的全身。必须吃点东西,不然会虚脱的,我边想边翻出昨天剩下的食物,就着水吃起来,吃完了饭,我解开衣服检查那条让我疼的死去活来的左手臂。

手臂上一排触目惊心的像动物咬痕一样的伤口贯穿了我的整个上臂。

被伤疤吓呆了的我,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疑问:伤是哪来的,我不记得被什么动物咬伤过,这么长的咬痕也太夸张了吧,难道是双一的媳妇儿咬的?……就这样我盯着左臂愣了半天神儿。

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而奇怪的画面,胡同儿最里面一个开阔的草场,草场远处有一些形状古怪的动物!?

对啊,一再梦见的那条胡同儿!

去找找,那里肯正有答案。我猛地站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背包,打开门锁,向记忆中的胡同儿走去。

四我亲爱的姥姥

应该是这儿没错,可怎么就找不到呢?我第三次走进死胡同儿时发出了疑问。

这儿往前一拐应该还有路才对,可怎么会是一堵墙呢?无功而返,我又回到了姥姥的平房儿。

但当我要去开门时,从门窗上看到屋里有人!

惊吓中,我腿一软蹲在了门口,好在门的下半部分是一整面实木,所以我一蹲下门正好遮挡住了我。

在我蹲下的一瞬间,好像看见那个人正背对着门口儿,从背影儿上看应该是个娇小的妇女。谁呢?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鼓足勇气慢慢站了起来——不站也不行啊!蹲得腿都麻了!

哎?人咋不见了!

这间平房只有一个出口,而我一直蹲在它跟前,人怎么会没了呢?莫非是我花了眼?!

边想我边推开门,突然,一双手把来不及反抗的我从屋外一把拽进屋里,门在我被拽进来的瞬间,自动关闭上锁——整个过程丝滑流畅得我都忘记我是个身高165、体重125的成年人了!

我被那双像老虎钳子的手一把按在地上,嘴也被紧紧捂住,只能看见投射在屋里地面上的玻璃窗框的影子。

也就几秒钟的功夫,地面突然颤抖起来——地震?突然一个非人类的巨大的头和上半身的影子出现在地面上,恐惧一瞬间袭来使我本能的想尖叫,但叫不出来(就算嘴没被捂着也叫不出来),只能看着那个巨大的影子慢慢地移出了屋内地面的投影,大地的震颤也随之越来越小,直到消失。

按着和捂着我的手也松了劲儿,我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玩儿命向后退,本想一骨脑儿冲出屋子,却被我眼前的人瞬间给定住了。

是的,就是给定住了,在这个破除迷信,崇尚科学的时代里,我在一间老平房儿里,被我亲爱的姥姥,用鬼才知道的方法像尊蜡像一样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