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少年:“哀哀呼号远草回,坎坎鼓点符音归。”
见三人神色惊疑,又捋胡子:“还要占卜什么吗?”
老妇从院内端出茶壶和玻璃杯子,虽是老人家,一只手捏三只玻璃杯把稳当,另一只手抬水壶也不晃。
白开水倒入杯中,水珠清透四周绿色,仿佛茶叶也在其中翻滚。藤椅上摆着两把蒲扇,几人本想争,老人也顺便拖着长线,把电风扇摆出来开机。
“他倒喜欢吃,等我们俩老炒盘腊豆腐,摆院内看看。”
老妇在旁,老人自信:“我来炒。”
老妇露出嫌弃的表情:“你炒的豆腐难吃死了。”
(三)城中
“哟,源老板。”
手中扇子轻叩胸前,朱红色唇角微微弧度,露出淡淡笑意。
源拾起白兰凑近鼻吻,幽香沁人心脾。
“看得出你喜欢,价格都好说噢。”女人补道。
源也回了一个礼貌的微笑:“以后好说话,也不说什么低价,多关照噢。”
“自然自然,打算用这店面做什么?”
“这厨房灶台干净宽敞,打算开饭店。”
“祝你生意兴隆。”女子黑色蕾丝披肩罩在雪白肌肤上,红色长旗袍慵懒搭膝垂下,婀娜优雅。
“谢谢哦,毕方无火。”
源站在门口,对门也是饭店,想来可能要大亏本。还好源不在乎钱,各个世界赚钱对他来说是很容易的事。
无火离开时耳边的彩羽轻微扇动,旗袍上的锦绣云纹翻滚,迷离间,忘记妖的衣服花纹还可以变幻。
什么打点,装修,招聘,食材供应商,如何低价高质购买,附近有什么菜市场养殖场等等,源都有条不紊地安排处理好。
跑出来的眼睛咕噜滚向四处,柜台上的不谷趴着,慵懒地监工。
“噢~你是说那个姑娘……”源当天和相邻的商品店老板闲谈,有时间就去坐一会,正值这段时间暑气正凶,买一袋西瓜和街坊邻居分着吃。
“都是传说的事了,你知道山上那守庙人吗,据说算得特别准。”
“哈哈。大家都是妖怪,算命这种东西都是小把戏。”源张嘴咬下切片西瓜最甜美的一块,顶上的小缺口渗出汁水。
“这西瓜可以,多少钱一斤噢?”
“两块。”
“贵了,我介绍山上有一家,不打药,一块二。”
“哦哟。”
对家的饭店老板看着门楣上牌匾写着“酒食肆”,眉头拧作一团。
源见那老板白眼,回头看向牌子,还没想好名字。
溯游走古镇边缘,主街尽是商业店铺,显得没趣。小巷窄道人少许多,他能感觉到,深处隐藏着神秘的思念。
低矮残破的墙腻子剥落一块,露出麸子泥土搅和糙面。门板摞着搭在墙边,再往前走着,街边院内三角梅葱郁铺满。
“菘青。”
十字花窗窥见院内,悠扬笛声传出,溯驻足凝望。
“嗯?你不是白发。”
溯隔着墙出神,紧接着琴瑟和鸣。
“菘青很温柔,爱笑,喜欢小孩子。”
这边老街能看出年代老旧,许久未修缮,墙上还有当年的标语。
“同心抗战!”
“誓死捍卫!”
小镲子嚓嚓嚓打出节奏,谱子翻过一页。
“菘青!”
溯的眼睛聚焦,内里的齿轮转动着,蓝宝石倒映街景,白发少年握着笛子,背对着自己。
少年正转身时,自己也不自觉转身,见蓝色长发的女人微笑地看着自己,长裾外罩蚕丝纱衣。
“洄?你真阴魂不散呐。”
“咱们好歹也是谈了长达三个小时的恋爱呢,可惜分手太草率了。”
“多久的事了。”
“那话不多说。现在我是大鸮银翘,天色不早了,我就出来逛逛。”
溯才看见晚霞红天与东边蓝色混出绚烂的紫,笛声渐渐暗下去,推门吱呀的声音,才有老人拿着蒲扇出门闲逛。
“你来这儿好久了?”溯问。
“八十年噢。”
银翘收敛笑意,缓缓走进庭院,门前赫然写道“银家院”。不同的时间流速和感知不同,也许梦境里才过八小时,这里便是八十年。
“大姐叫银花,是蚕丝坊坊主,也是大户人家了。”
“银花呀……”溯问:“你们都是降火的吗?”
“也许是呢?银杏早早就化作一棵树,它降火吗?”
“听说预防老年痴呆,挺适合你的。”
银翘忍住不愉快:“啊哈,你的嘴还是那么讨人厌。我现在才是干活的时候,不要打扰我了。”
长裾划过门槛,门前、街边的灯笼通电点亮。
“咚。”大门阖上,门神像怒瞪着溯。
菘青是谁?
溯下意识伸手摸索自己搭肩的一缕头发,头发是源特意找的新材质丝,但是它不知不觉褪色了,不知是什么漂出白色来。
跨出一步,溯感觉到久违的自在,再走一步,他听不见机器运转的噪音。伸出手遮挡天边的夕阳——才意识到自己的身躯是血肉,血液流躺着,脉搏跳动着。
(四)山中
暮色渐渐交织西边,林间的夜猫子开始发出摇铃般难以捉摸的声音,院内摆出几盘小菜,稀粥薄,又下了点菜一起煮。
“唉?不介意的话,吃咱们家的晚饭吧。”老妇端来碗,锅放旁边好放凉,老人家也知道年轻人不爱喝烫嘴的汤。
“谢谢款待。”唯心多三人回答。
家里的腊肉切成片小炒,香气扑鼻。
几人围坐小木桌,静静等着。
“慢点吃,咱家也好久没做这么丰盛的菜,说不定他就出来了呢?”
虽然说是丰盛,也不过是家常小炒三四盘,再摻水加些冬瓜白菜之类煮汤。
天色渐晚,蝉鸣将歇,大家悠闲地吃晚饭,桌上的炒豆腐还是没动完。
“好硬噢。”心里是这样想的,但风言微还是硬头皮慢慢嚼,林间吹来微风,气味也淡。
回灵树树枝上红绳微微摇曳,一只鸟儿飞过。
“诶?这样太老了……香气也没有……浪费了这猪油……起锅时得撒上葱花,蒜苗也是增香的好料……”
风言微感觉到了妖气,他盯向院内的回灵树。
老人们都眯着眼睛惬意地感受晚风。
“端上这盘菜去回灵树转两圈看看。”
“诶?”符音疑惑,风言微端起豆腐往回灵树走。
“好吧,让你们进来。”
轻灵的女声从林间传来,深处山路的灯陆续点亮。
“抱歉,我们先去看看。”唯心多三人向老人暂别,连忙往山林走去。
“喂,风言微,你慢点!”唯心多在后面叫道,和符音一起迷失方向,灯光黯淡下去。
“鬼打墙了不是?”
“别吓唬人。”
风言微踏着石阶,小心翼翼,怕盘子里的油滴落。
两边的野兔与狍子嬉笑着窜过灌木,到尽头却见一片良田,村庄灯火阑珊。
“哪里来的人?”
风言微转头发现唯心多和符音都跟丢了。
“嗯?我还端着菜呢,不至于会走散啊。”
“想要谁进来也不过是小法术的事。”
村民凑过来,大家都穿着短褐草鞋,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们。
四处闪烁的萤火钻出草丛,一位姑娘转着圈,宽大的裙摆化作莲花。
轻巧的步子像是跳舞一般,轻盈地跳跃在风言微面前,姣好的面容在如此近的距离,眼中倒映风言微绯红的脸。
纤细的手指捏着一片豆腐送进嘴里,细细品尝:“唔,老先生的厨艺还是那样,火候掌握很难呢。”
旗袍宽袖的上衣修着精致的花纹。
“我记得很久没人愿意在庙里留宿了,他回来了吗?”
“你说的是谁?我不知道。”风言微回答。
少女低头,神色悲伤,青色的旗袍袖下衬得手腕的红玉镯子十分扎眼,风言微思索着,说:“我们最近开一家饭店,需要厨师,愿不愿意来?”
周围的村民的犹疑道:“外面战火结束了?”
风言微点头:“现在太平着呢。”
“那他回来了?”少女的目光再次明亮。
“不确定,但是不出来,怎么能找到他呢?”
风言微猜测这个“他”应该是眼前少女心里重要的人。
四处村民都露出原形,山猫野猪皆在,唏嘘不已。
“我叫风言微,愿不愿意加入我们?”
手腕的红玉镯子发着微光,少女握住手腕的镯子叩在胸前。
“风言微。”
大家的目光落在风言微身上,他才意识到自己也是故事中的人物。
“山主?后代?”
“不是不是……”风言微手中盘子的油已经因为倾斜流在手上。
“我记得朱雀大仙擅长弓箭,阿板,帮忙取弓来。”
“啊?”
周围一哄而上,夺走手中的盘子,风言微取干草擦两把被推到靶场。
“快快射,大家点着灯。”
风言微咽口水,张弓搭箭。
看热闹的村民中窜出一句私语:“哎哟这开弓指法……”
风言微内心紧张,以为是嘲笑,紧接着听下句:“不愧是弓手,不怕拇指痛的。”
还真是奇怪,不知为什么看着箭指向草靶,莫名熟悉手感上来,不怎么瞄准,只觉得就该朝向那里,力道那里,射出去时霹雳一声,箭正中靶心穿透。
我有这么大的力量吗?风言微自己都吓一跳,大家都围着跳舞欢歌。
“是他!”
“回来咯。”
“风言微。”少女含笑看着他,“我已经迫不及待和大家办一场大宴。”
虫鸣泠泠,大家散去,少女带着两位朋友跟着风言微走出妖境。
“风言微——”唯心多和符音还在呼唤,萤火虫幽幽林间穿梭,灯光未灭,两人看见山中几个人影。
“走,去山阳处。”风言微满脸掩不住的高兴,身后少女和高壮的青年也跟着走来。
其中头顶黄色狗耳朵的青年介绍道:“主人是山鬼,我们是助手,我叫阿板他叫阿灰。”
灰色耳朵的阿灰腼腆躲在身后。
唯心多和符音都愣了两秒,“啊,那山鬼姐姐该怎么称呼……”
少女至始至终的微笑总让人觉得距离遥远,莫名寒气扑来。
“叫我蓝姐就好。”少女说。
“蓝姐?”唯心多内心对这称呼有疑惑,符音年轻还好说,但是眼前少女看着很年轻,自己也不一定叫他“姐”呀。
那边有一片桑林,明月孤悬,正如林间独自徘徊的男子。林中男子望着山中灯火,数人正与老人们相会,笑语洒落寂静的山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