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好久没见萨尔斯（Salce）教授了，他最近又有什么新的发现么。”竹巫问。
“他要单独和几位医生进行联合实验，我们只是记录和写作。”天老回答。
竹巫见仪器反光，倒映天老手足无措的神情，他点样排液时手也在颤抖。
“移液枪给我吧。”竹巫接过，两人对视，那黑色深邃的眼睛里看见自己仓皇失态的模样，天老惶恐躲开视线。
“有气泡，挤压一下。”
旁边的助手也凑一句：“最近流言那么多……很多人骂没有人性，不守伦理道德什么的。但是我们这个实验室也没干什么啊。”
“对啊，最近只是给新生物测基因序列而已，多普通的事。”
实验室内絮絮声不断，竹巫和天老都沉默一整日。
直到大家离开实验室，竹巫甚至没有一句道别的话，独自守培养产物。
那时他才看见手机上唯心多打来了好几通电话，后面才有信息。
“我听说异能者经历过惨无人道的活体实验。”
“我也不清楚。”
“科学家是尊重生命的，对吧？”
“也许。”
“你是不是因为喜欢生命所以选择生物学？”
“可能是，缘分。”
唯心多盯着手机那几行字，怦然心动。
曾经天文馆内，小少年正在使用天文望远镜寻找遥远的海王星。迷茫的星海里，忘记星辰轨迹。
正如此时迷茫的心境，寻不见那颗黯淡的星星。
“小弟弟，你在看什么？”
“我在寻找星星，我向往遥远的星空，但是好大啊。”
“你喜欢星星？”
“也许。天空中有无数星星，会有花朵和树木吗？”
那时他是天才少年，年少智慧聪颖，被大学看中，即将步入大学少年班，只是他在疑惑，他应该选择什么研究方向。
“我想造福人类，我应该选择什么呢。”
“小小年纪就有这么伟大的梦想呀。你有什么想法吗？”在女子眼里，即使空口大话在小孩子嘴里说出来也颇具有天真烂漫。
他望向天空，微风拂过，天台种下的花朵摇曳。
“我未来——应该选择天文学有关呢还是生物学有关呢？”
那女子将一朵白玫瑰交予少年手中：“天上的星星那么遥远，但你我都是生命，近在咫尺。”
那便是走进毫无生机的世界里第一缕光“露卡”。
“露卡”大步走回展厅，各色灯光交错，孩童欢声笑语。墙壁绘画有七彩星球、宏伟星环，在广袤的宇宙里都是冷冰冰一片，此刻也有几分暖意。
唯心多喜滋滋将手机扣在胸前，是啊，缘分，即使不在同一个世界。
地铁的那一头是奇妙的世界，穿过两次，每从站点出来都会身在赛博森林的奇妙感。高楼垂下藤蔓，车笛混有鸟鸣。唯心多喜欢这里的环境，喜欢人行道内侧旁边清水流淌的水渠和喷泉。
但那好不容易熟悉的街道，大树倒下横在街边，远处围着警戒线，警戒人员正在排查，消防人员正在搜救，生命的绿色被灰土掩盖，断墙钢筋碎玻璃中混杂血腥味。
即使是受害者所为，也是难以原谅的事啊。
“滴滴。”手机收到一则消息。
“那里封路了。我已发出地址，我在这里等你。”
唯心多按照导航，拐开废墟，进入小道，见那车鸣笛，摇下车窗。
“唯心多，我。”竹巫挥手。
唯心多上车，竹巫见他说：“最近袭击事件频发，你没事就好。”
窗外景色缓缓后移，唯心多见远处一片废墟，神情顿时糟糕。
“你放心，我不会参与这种事。”
“不会，我不会怀疑你的品德。”唯心多和他的相处有着微妙的距离感，即使他处处主动，表达热情，但亦真亦幻的情感让内心有着别样的不真实感。
“这里到处都有植物，绿化很不错诶。”
“园林部门问我们有没有想办法找出更适合城市长远规划的物种，或者满足生物净化、生物防治需要等等。自从生物技术革命以来，生命按照自己需要去基因改造再筛选，信手拈来。”
“这很好啊。”这个世界的科技树点得很歪。唯心多内心深处的不安感再次席卷，“会有人想要把这些技术用在人身上吧。”
“使身体更健康、更适应现代，打破疾病治疗瓶颈、身体机能长寿不衰也是很多人的梦想。”
“但是好像也没那么大变化。”
“缓慢的进步是正常的，毕竟很多数据来自无数人的血泪。”
持续好几分钟的沉默，到达目的地，公司门口，竹巫的父亲正在那里等候。
“爸爸？”竹巫惊讶。
“爸爸？”唯心多重复这个词汇，内心更加紧张，这么快就碰见叔叔了。
旁边还有几个人，都是正装打扮，各自拿着一份文件互相低声谈论，侧门处也见那熟悉曼妙的身影——天老也在。
“竹董，请进来吧，萨尔斯教授也来了。”
唯心多局促不安，这些人好像都有要事相商，而自己则是局外人。
“嗯？这人是谁？”竹先生问。
“爸爸，这是——”
“我是他的朋友，唯心多。没认识几日，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在外面等就是了。”先假装硬气点。
唯心多下车，正准备往别处走，天老的手机也发出“嘀”一声响：“他是特殊人物，允许他进来。”
天老上前伸手：“你好，你前日是否目击袭击事件呢。”
唯心多握手：“没有。”
天老内心疑惑，但是依旧表达邀请：“你也进来吧，萨尔斯教授也有事与你交谈。”于是招呼人带路。
“啊……？教授？”唯心多头一次见这么有名号的人物，手心都沁出汗，其实以往也见过不少厉害人物，但头一次这么紧张，可能是这里环境和自己世界几分像的缘故。
竹巫一抹笑意，握住唯心多手腕：“不要紧张，大家都是人，不是怪物。”
两人跟在人群后，唯心多能感知手腕的脉搏，走进安静昏暗的长廊，往深处，只听见脚步声回荡。
其他人在一会议室，天老竹巫和几位高层在一会议室，而萨尔斯要单独见唯心多。
“我的老师很温柔，也许是有什么特殊事情问一问，不要紧张害怕。”天老微笑安抚，尽管语气里带着些许不满。
“跟我去研究所吧。”一位助手带路，唯心多与竹巫等人又分了路，内心又不安躁动起来。
苍白的廊灯垂直照在黄褐色瓷砖，唯心多回头，见竹巫等人已走进会议室，空荡荡走廊就剩了两人。
助手也不说话，拐了几道又几道弯，逐渐有化学药品刺鼻的气味。
学生推开厚重门，唯心多走进去，门轻轻关上。
“敢进来，就已经让我刮目相看了。”萨尔斯正坐桌前，实验室整理得有条不紊，书架旁有玻璃瓶，瓶内插着几支玫瑰。他正翻阅一本厚厚的书，不知是什么书。
唯心多站在那里，两手拇指来回搬弄：“请问教授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记得天老提及你，便知你和‘源’有脱不开的干系。你们究竟是什么身份呢？”萨尔斯问。
“什么身份……我是普通人啊。”唯心多后退，背靠着门。
“恐怖袭击事件和‘无序兽’有关，你一定和‘变女’认识吧。”
“不认识。”
“不认识？”
萨尔斯抬头，双眼闪过苍白寒光，合上书，书名是不认识的长串外文。
“当然不认识。”
对于事实，唯心多没有什么好怕的。
“那你是管理者？”
“不是。”
“那很奇怪。”萨尔斯将书放在书架内，又坐回来，“请坐，一直站着很累。”
“谢谢，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要走了。”
“我记得无数人想见我，想问我，为什么十年前会突然掀起一场革命，基因相关争论突然尘埃落定，空白全部填补。理论已是如此，有人问我，没有更高的野心投身于实践吗。我会告诉他们，这是所有人的成果，我和天老只是将他们搬出来罢了。”
唯心多紧贴大门。
“挺好的，你们很厉害，但我不了解不认识不知道多少。”
“是吗，那为什么无序兽对你反应如此强烈呢。”
此刻，萨尔斯身后钻出几头蓝紫色皮毛的豹子，躬身呲牙，蓄势待发。
“我们不是同一世界的，对吗？”
“变女！”
唯心多倒吸凉气，迅速推开大门，重心突然悬空，大步趔趄向前，见豹子跳着墙冲来，墙上留下蓝紫色痕迹，唯心多迅速站起急奔。
萨尔斯站在门口，长廊深处冷静观察一切。
走廊成环形，唯心多见豹子赶上扑来的时候，一个急刹迅速拐弯躲过，但最后自己也晕头转向，从这一头逃向另一头，逃回实验室大门，见走廊处萨尔斯站在那里。
唯心多已经耗费体力，这走廊一圈少说有两百米，真经不起疾跑。那群豹子已前后围上来，刹那间，萨尔斯惊觉瓶内玫瑰迅速染上星辰，周围时间突然缓慢，四处都仿佛在深蓝的星空里。
“谁？”
走廊墙壁天花板长出无数只眼睛，各自转动，最终迅速定在无序兽上，触须突然冒出缠住，裂嘴凭空显现张开大嘴——那嘴上下颚竟如瓶子开盖一般张开一百八十度。
萨尔斯见那彩色的眼睛，惊恐万状，早已没了冷静思考的能力。
［吞噬。］
豹子哀嚎一声被吞入口中，周围一切迅速化为原状。
“这究竟是什么……会是我的杰作吗？”萨尔斯开始不停碎碎念，“我还没有遇到过这么强大的怪物……宛如神的使者……”
萨尔斯突然狂笑：“对，一定是神安排的……萨尔，这一定是安排好的……”
唯心多惊魂未定，气息急促，扶着墙勉强站起来：“我还以为科学家不信这些呢。”
“不……我只是相信亲眼见证过的东西。”萨尔斯反驳，“我相信这一切不是偶然。”
唯心多冷笑，“我迷路，快找人带我出去，否则你的下场就会跟这些豹子一样。”
萨尔斯深吸一口气，又转头看向恢复正常的玫瑰，冷静下来。
“当然。”
这可是一切缘分最初的“露卡”啊，那个少年内心的露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