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他们的面貌，也记得他们的死去。

他们死在妖邪进村屠戮那天，倒在那些妖邪的爪下。

疑惑之际，一只血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脚。

姜云明惊愕，低头一看。

一道血肉模糊的身影就在他脚边。

这身影艰难地爬到他脚边，身后的血痕拖了一路。

他看着那缺了头的人身，看着那依稀有过印象的服饰，喃喃一声，“是你……”

血手抓着他，哆嗦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小伙子……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

那力道越来越强，姜云明有种骨头快裂的感觉。

他刚想抬脚，可看到那血肉模糊的身影，又不禁落下一句，“苏浩你……”

听到这一声回应，苏浩竟是发生一声嘶吼，略带几分疯狂之意。

他咆哮着，嘶吼着。

“是你！是你来迟了！”

“当初你若是回来早一点，我根本不会死！”

姜云明心头一颤，他有一瞬的茫然。

然而，这境况似乎却不容许他思考过多。

先前那血河中的十几个村民这时也爬向他这边，他们异口同声，扭曲的声音听得人浑身发冷。

“你明明有能力救下我们，你为什么不救！”

“明明只需要你出手了，我们根本就不会死！”

“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他们，为什么我们非得死？”

“为什么！”

这一声接着一声，似无穷无尽，听得姜云明呼吸一滞，下意识晃了一下身影，转瞬之间脱离了他们的围困。

前方那挣扎的无数道血色人影，还有那在潭中沸腾的锦鲤，这无一不是他所熟悉的，也是因他直接或间接而死的。

他握紧了拳头，喉间哽着一口气咽不下去，刚想开口，眼前突然间撞来了一张狰狞的血口。

长剑唰的一下切开那张血口，他松了口气，却惊觉前方多了无数道血影。

悄无声息之间，这些凝实显出它们的全貌，透着阵阵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它们目光凶狠，蓄势待发。

姜云明心头一震，周身邪焰暴涨，眼中魔意翻涌。

那居然全是曾死在他手上的妖兽、残神……

此刻，它们那残破的躯骸沾着浓重的紫，踏在这一片土地上。

地面在摇晃，天空在颤抖，血河在翻腾！

姜云明沉住气，静心观察四周的变化。

而这时，无数妖兽、残神奔袭而来，滚滚血海亦是相随。

它们怒吼着，凄厉至极，悲愤至极，发泄着它们心中的畏惧和那无尽的愤怒。

“是你杀了我们！是你让我们吃不上一顿饱饭！”

“那分明都是我们的奖励，你凭什么拦我们，你凭什么杀我们！”

“你们人族也不过是食物，你为什么要反抗，为什么要杀我们！”

妖兽嘶吼出声，锋利的爪牙掀起一阵飓风，空间随之震动。

“我们不想杀你，我们也没想过杀你，你为什么非要杀了我们！”

几头残神哀嚎不断，它们悲愤不已，用那破碎的躯体撞上了姜云明的剑。

姜云明长剑一转一扫，侧身一跃，避开这无数妖兽，又一带甩开上百的残神。

而这时，他的身后又冒出来无数身影。

“只要你交出那神魔之法，我们怎么可能会杀你！”

“但是你根本不给我们机会，是你杀了我们，是你杀了无辜的我们！”

“我们不过是想凑个热闹，我们也是迫于无奈，我们也有苦衷，我们也不想死啊！”

无数残神呼啸掠过，这一片空间晃动不已。

面对着上千数的残破身影，姜云明临危不惧。

长剑飞舞之间，斩神一瞬也在不断施展，血光一闪便是一批血影倒下。

只是这些血影似乎很难杀光。

它们倒下，又爬起，血光闪烁之间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狰狞地爬起来，又一次朝他奔来。

它们像不死不灭的怪物般，一次又一次涌来，一次比一次凶狠。

见此，姜云明一咬牙，挥手之间震开无数身影，翻身一跃而起，血光在他手中绽放，血邪之火在他身上尽情燃烧。

下一刻，血剑划动，涛然煞气升起。

他毅然开口，漠视那无数熟悉的身影。

“灭神诀，第九式，神无寂灭。”

随着这一声传出，一抹至极的暗将这一片空间的天遮盖。

无数血影动作一顿，下一刻，惊天血刃自上而落。

一瞬之间，荡清上千血影，余下那血海在尸骸中涌动。

姜云明刚松一口气，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四周的变化，就看到了在那血海当中又一次凝聚的无数血影。

这一次，他们淡去了悲愤，只留下了无尽的疯狂。

一声一声的咆哮，混着那无尽的怨气，直奔姜云明所在的位置而来。

“是你，就是你害了我们，就是你杀了我们！”

“血债血偿，你害了我们，就要拿你的命来还！”

“拿命来吧，姜云明！”

这一声又一声敲打在姜云明心上，听得他心头一沉，脸色一暗。

他将血剑一横，荡开重新爬来的无数血影。

下一刻，他忽的笑出了声。

这一声笑让无数血影动作有一瞬的停顿。

姜云明笑了，血剑一抖，嗖的一下，再次指向了无数血影。

“我只做我认为对的。”

“你们说的，那是你们的事情！”

“想要我的命来抵？”

他似笑非笑，长剑回转，剑锋指向他的心口。

“瞧瞧，命在这里！”

下一刻，剑锋一转，又一次指向无数血影，涛然杀意随之迸发。

“你们有那本事吗？”

话音一落，他再次挥剑，迎着那无数血影，眼底血火之光点燃。

这一刻，无数血影一颤，下一刻纷纷恢复疯狂，一次又一次扑向那邪焰高涨的中心。

姜云明一次又一次地将这些血影扫清，早已不知是第几次全灭这些血影。

他心神有些麻木，挥剑仿佛早已成了本能，阵法之力也在他抬手之间发挥作用，一次又一次将那些扑过来的血影斩灭。

尸骸越积越多，血海早已将这一片空间覆盖。

待到他发觉血影不再恢复后，恍然之间，四周只剩下了海。

只剩下了那一片徘徊无数怨念的血海，悄无声息地涌动着，散发着寒意，却带着血的温热。

见此，姜云明神情有一瞬的茫然，他看了一眼早已被血浸染的剑，又看向脚下的血海。

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而就在这时，冰凉的胳膊拽住他的脖子，一声轻笑传来。

下一刻，他竟被直接拽入血海之中。

砰！

姜云明落入血海，粘稠的气息充斥着口鼻，窒息感尤为清晰。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那根本抓不住的手却将他的脖子拽着。

一直拽向那深海之下。

随之而来，还有那一声笑。

“坠落吧。”

这一声徘徊在姜云明脑海之中，听得他一愣。

而在那下一刻，他惊觉四周的血海似乎变了。

他扭头看向那海的下方。

这海，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