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芳从上海到BJ来出差，和周亦宁见了一面。

见面地点设在莫斯科西餐厅。两人都四十岁了。于芳解放前就离婚了，现在也单过。她现在是上海话剧院的院长。看见周亦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她不觉感到了自己的衰老。

这时小宁已进入京宸大学工程物理系学习，琪琪在昏过去醒过来几十回地生下一个男孩后，终于以贺医生自己做了结扎手术，结束了琪琪长达 20年的怀孕昏迷史。

贺医生的女儿小路，与小宁也有来往，但不深。两个孩子都埋头学习和社会活动。

周亦宁也不想再结婚了，他看出于芳也有些黯然于此，并不热衷。林医生也一直单身，有一天他对周亦宁说，如果他再不结婚，希望他们两个老了能住在一起。

周亦宁深深赞许。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可能不是那么希望和异性在一起。从前是李小俏的追求，她的美丽，打动过他的心，但李小俏很快的变心，尤其是她抱着江波走上河面那一幕，彻底击碎了周亦宁对她的感情。

周予宁与林医生的平静生活，被时代的大波席卷，分离。等他们再见面时，已是 20年后了。

天下终于再次太平。贺医生与琪琪已经去共赴黄泉，在人生最后的道路上还在相伴，他们那一连串的美丽孩子都陆续去了法国。于芳还是单身，重返工作岗位。小宁在东北工作，他没有和琪琪的女儿结婚，而是找了一个工人，不久就离婚了。张柏从海峡对岸给于芳写来了一封贺年片，周予宁这才想起当 40年前李小俏看见张柏时复杂的神情。李小俏也失去了她的江波，不过江波给她生了三儿一女。她给小宁写过信，小宁后来一直和她书信联系。60岁的周予宁与林医生住了一幢老式住宅楼的上下层。

二

周亦宁对婚姻的冷淡，首先起源于对生育的恐惧。他在武汉住院期间，见那琪琪十分娇弱，已是怀第二胎了，还那么娇弱，他想，生孩子就是这么昏着生吗？那男人还能干事业吗？当然，已经昏迷成自然的琪琪没有事业，他的事业只有生孩子和不断的昏迷，苏醒，昏迷......

周亦宁承认，他不太喜欢敦伦之道。还是看看那琪琪就知道了。本来听说男子第一次结婚就会昏迷，他怀疑琪琪每次敦伦都是不省人事的。他不想那样。后来也就是新婚之夜，他和李小俏糊里糊涂地结合了，李小俏对他太温柔了，所以他没有什么太不适的感觉，但第二次他昏昏沉沉时李小俏强要了他，他又怀了孩子。从此他就不想再结婚了，反正有了孩子，生活也就算完整了吧。

他和林医生之间有一种介入友情和感情之间的情感，他觉得这是人类最干净的情感。他们都对老婆孩子热炕头没有兴趣，他们对大自然，对民歌，对艺术，对事业，都有说不完的话题。还有一个重要的，他们都不想结婚。他是被迫结的婚，因为外在条件太好，但李小俏迅即的变心也让他感受到了爱情的脆弱。他是不是爱李小俏呢？他们第一次接吻时，他大概是有点爱她的。在仙桃，她救了他；在路途上他病得不省人事时，每次都是在李小俏波澜起伏的怀中苏醒。他是感激她的。但从小跟着外公生活的他，总的来说还是对女男之情不太感兴趣。李小俏后来和江波结合了，他反而感到解脱。

林医生质本洁来还洁去的人生选择，让周亦宁十分倾慕。他如果不是生得那么好，那么被这女尊世界的女人纠缠的话，也选择做个林医生那样的人。他晚年和林医生等于是相依为命。林医生照顾他的身体，命令他吃药，他则带林医生去看BJ的山山水水，教他摄影，辨认山石。连他的儿子，好像也继承了他的这种对女人的冷淡。小宁和琪琪的儿子本来可以成一对的，但他并不热心。学校里也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就像当年有许多女孩子喜欢周亦宁一样。但他没有在学校解决终身大事，后来到了东北，反而嫁了一个工人，没两年也就离婚了，甚至没有孩子。所以周亦宁终究无后。但他和小宁都对这样的生活感到非常满意。他们不用再关心鸡毛蒜皮的生活，他甚至对小宁也没能质本洁来还洁去感到惋惜。好在小宁这个孩子继承了他淡泊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