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虽读书不多,但也知麒麟只是传说中的神兽,也无人见过。有书说麒麟长着羊头,狼蹄,头顶圆,身呈彩色,高两米左右。有书说麒麟身如麝鹿,尾似龙尾,身上有龙鳞,头顶一只角。以他看来,眼前这只怪东西,除了头上有一只角外,和传说中的麒麟完全不同。而这一个个人,乃举国重臣,公孙弘、张汤、董仲舒……,三公九卿都是眼瞎了不成?
霍去病心中有疑,却没有言语,管他鸟事?与他无关之事,他向来都是缄默处之。
其他人如何想霍去病可以不管,他却极想知道卫青如何想,“舅父,那真是麒麟?”霍去病问道。
“谁关心他是否是麒麟,皇上要的是祥瑞,天降祥瑞是吉祥,是天意,民众相信,统治便稳固。”卫青道。
霍去病心中豁然,有时候事实反而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卫青的马车停在一处普通的院落门口,院落青砖绿瓦,三进三出,后面一个小院。
“听闻公孙丞相生活质朴无华,传言不虚也!”宫卿对卫青耳语道。
卫青听后笑而不答,牵着宫卿的手下车,公孙弘和夫人早已在门口等待。
相互寒暄一番,宾主走进屋内落座。
两杯茶喝完,卫青道:“有朝中之事,要和丞相单独聊几句,丞相不知是否方便?”
“方便,方便。”公孙弘笑道。
宫卿和公孙夫人自觉起坐往外走。
“卫夫人若不嫌弃,我们去后院溜达溜达?”公孙夫人道。
“乐意之至!”宫卿道。
宫卿随着公孙夫人到了后院,后院不大,干净整洁,有菜园子,鸡棚鸭舍,别有一番情趣。
公孙夫人温和有礼,却不谦卑讨好。宫卿看了太多在她跟前曲意逢迎的人,如今看到公孙夫人,也就年不到二十的小丫头,能做到如此,底气自然来自丞相公孙弘。虽然公孙弘在人面前打造了一个温厚质朴的形象,但是举朝皆知他可不是温厚之人,其权势之大,看看他若市的门庭,看看他夫人笔直的腰杆即可知。对此,宫卿是深有体会,她至今尤记得初次到平阳公主府,她的谦卑,府人的傲慢,平阳公主甚至都未和她讲话。而如今,她再去平阳公主府,府人且不说,连公主也要热情唠几句。
宫卿与公孙夫人相谈甚欢,而屋内,公孙弘和卫青则剑拔弩张。
“大将军亲自到鄙府来,想必不是来喝茶?”公孙弘道。
“公孙大人通透,我确不是来喝茶,大皇子年已七岁,立储君之事,公孙大人如何看?”卫青直接道。
公孙弘明显愣怔,他如何也未想到卫青能如此直接的将立太子之事说出来。
“皇上年富春秋,太子要立长立贤。如今皇上有四子,均在弱冠以下,未知孰贤孰不肖,我以为立储之事不急在一时。”公孙弘道,且皇上最为宠幸的李夫人正有身孕,他才不会此时惹皇上不快。
“当今皇上七岁为太子,十六登大统,按公孙大人的意思,皇上得位不合规矩?”卫青道。
“不敢,不敢,我意下是不必过于着急。”公孙弘忙道。
“那公孙大人以为何时合适?”卫青道。
“这个……”公孙弘语塞。
“你我为皇上肱股,立储君之事,你不提,我避嫌不好提,岂不是要这么拖下去?”卫青道。
“也不是拖,我年过七十,身体抱恙,上书告老,皇上不许,我是觉此事由后来之人提更为合适。”公孙弘道。
“在其位,谋其事,公孙大人既然身在其位,却想将其事留于后来之人,这不合适吧?”卫青道。
“人不可强生,事不可强成,时机未到便不可急于立储。”公孙弘道。
“丞相说到时机,天降瑞兽,可谓吉祥。淮南王因闻皇上无子筹谋造反,如今诸王虎视眈眈,此时不立太子,丞相以为何时才是佳机?还是丞相对大皇子有何不满,以为其不堪大任?”卫青道。
“岂敢岂敢!”公孙弘忙道。
“公孙大人,因淮南王之事,皇上已是对你不满,丞相也不想晚节不保吧?”卫青道。
提到淮南王,两人皆心知是淮南王曾言:至于公孙弘之类,降服起来如发蒙振落,轻而易举。此言几乎天下皆知,也让公孙弘羞愤不已。
“大将军这不是上门求人办事之礼。”公孙弘严正道。
“公孙大人,我非是求你,而是提醒你在其位谋其事。”卫青道。
“此事御史大夫、太常、光禄勋、太仆、大鸿胪、廷尉、宗正、卫尉之类皆可为,大将军为何到我府上?”公孙弘问。
“举朝皆知御史大夫张汤和丞相几乎穿一条裤子,两位不说,其下谁敢冒尔之大不讳?”卫青道。
“既如此,大将军怎言非是求我?”公孙弘道。
“举朝皆知皇上宠信我卫青,我倒不曾恃宠而骄,可若是我在皇上面前一言,丞相是否会晚节不保?”卫青道。
“难道大将军不怕我将今日之言告知皇上?”公孙弘道。
“我信公孙大人不会,不然公孙大人也当不了这丞相。”卫青道。
公孙弘再次审视卫青,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卫青只不过是一个能领兵打仗的武将,如今看来,他非如自己认为的那么简单。
“看来大将军是执意如此,我可提议,但事成对我是锦上添花亦或是釜底抽薪?”公孙弘道。
“那自然是锦上添花,晚节可保,荫及子孙。”卫青道。
“想必大将军也不想金玉俱焚、两败俱伤。”公孙弘用最温雅的话说着威胁人的话。
卫青也不怒,而是道:“大皇子是嫡长子,立太子是顺理成章的事,皇上也只不过在等人提议而已,至于丞相提,还是御史大夫提,也是无甚区别的。”言外之意,这话你公孙弘不说,张汤也会说,以张汤攀权附贵的特性,做这个提议是乐意之至的。
公孙弘不急不怒,而是捋着白胡子道:“那只瑞兽怕也和大将军无不关系。”
“‘天’降祥瑞,丞相学问再高,罔测‘天’怕也是不好。”卫青道。
唇枪舌剑,又是高手过招,耗费心力。
宫卿看两人出来,只见皆是一脸肃杀,周围人不免瑟瑟。
马车里,宫卿问:“如何?”
“成了。”卫青道。
宫卿惊道:“看你们脸色都不好……”
“老狐狸!”卫青道。
“公孙弘由布衣几年官至宰相,不是千年的狐妖,也不能如此。只是如今你公然得罪,不怕他反咬?”宫卿道。
“已是许久之前便咬了,不然皇上何至于督责我。”卫青道。
“这个老匹夫!”宫卿骂道。
朝堂之上,千年狐妖丞相公孙弘道:“天降祥瑞,寓意吉祥,储君乃国之大事,臣闻逆贼刘安闻皇上无子则喜,臣以为宜早立太子以定诸王之心。今皇子刘据年七岁,温厚好学,其母卫皇后贤明,臣请册立为太子。”
如今皇上共有四子,除了卫皇后所生刘据,还有王夫人子刘闵,李姬子刘旦、刘胥。皇后卫子夫色衰,皇上先后宠王夫人、李夫人。
皇上看了一眼跪在面前的丞相公孙弘,不免多想。若是这话出自朱买臣等僚属,他以为常,若是公孙弘,皇上看了一眼卫青,这两人……?
“大将军意下如何?”皇上问卫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