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被道:“大王若执意要反,臣有一计。当今诸侯没有异心,百姓也没有怨气,可伪造文书,将豪杰、有钱之人迁往朔方,如此天下怨声载道,趁此举事,事或许可成。”
刘安犹豫未决,太子刘迁道:“父王,事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刘安于是诏见淮南相、内史和中尉,伏刀斧手于帐中,来则杀之,由此造反。然只有淮南相到了,等了半日,内史和中尉都不曾来。刘安想着只杀了相也无甚大用,便没有行动。太子刘迁甚为失望,眼见着廷尉派的人就要到府里来抓他,刘迁一气之下,引刀自刎。好在被旁边的侍卫看到,将刀夺了去。
公孙敖听闻卫青受伤,大惊,忙到卫青府上。看见卫青躺在床上,除了腰部包扎,其余无恙,才松了一口气。
“听闻皇上要召回李广将军。”公孙敖道。
“是他自请回来也说不定。”卫青道。
“我还是孩童时,他就威名贯耳。然而实在是运气不好,如今年届古稀还执着于封侯。”公孙敖道。
“虽说老骥伏枥让人感动,然战场之上,劳心劳力,壮年且吃力,况一老人。”卫青叹道,有些事情过于执着,反而不是好事。
“这几年他守着右北平,匈奴无所进犯,百姓都认为是匈奴惧怕其威名不敢侵犯。”公孙敖道。
“若边塞每个郡守都如此,边地百姓也不用时时惧怕匈奴侵袭了。”卫青道。
“的确是,这几年,看匈奴杀了我们几个郡守,代郡、雁门……”公孙敖道。
卫青正待说话,下人报卫君孺夫妇、卫少儿夫妇和霍去病到访。
公孙敖便告辞去了。
卫君孺看卫青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眼圈便红了,哭道:“你可好些了?可把我们吓坏了。”
“小伤而已,劳你们挂念。”卫青对这个姊姊突然的动情有些微不适,他对这些个兄弟姊妹始终无法从心底太过亲密,就当他是冷血吧。
“宫卿呢?你都这样了,她也不在身边侍候着。”卫君孺不满道。
卫青眉头几不可见的微微拧起,宫卿怎样,她们还没资格来指责。正待说话,却见宫卿身着绿衣荷裳,清清爽爽,手中拿着食盒,款款走来。
“姊姊,我去给侯爷弄了些吃的。”宫卿笑道,从食盒中端出一碗鸡丝汤面,一股浓郁的鲜香气息和隐隐的药味儿就在屋内扩散开来。
卫君孺看着那碗面,面条细如丝线般在浅黄色的鸡汤中均匀散开,上面撒了些青翠的小菜,便是看了就想吃。
卫青不喜喝那些汤汤水水的东西,大夫却嘱咐要多喝汤补身子。鸡汤、骨汤、鱼汤……,他这几日看见汤就凝眉。宫卿上心,做东西又好吃,一天吃七八顿,照这样下去,等他伤口好了,得变成一个胖子。
宫卿将面条端给卫青,卫青本不觉得饿,可闻着味道,他就觉得可尝尝,宫卿将卫青扶坐起来。
卫君孺一众人盯着卫青的腹部不免多想,他们只知道卫青伤了腹部,却不知如此严重。
卫青自己端碗,拿着筷子吃面,吃了一口,又吃了下一口,之后便停不下来,待得将面吃完,还喝了半碗汤,宫卿看着剩下的半碗汤,也不劝人,直接让下人端了下去。
卫青吃得香,一众人都觉像是也饿了一样。
“舅父可查到凶手?”霍去病问道。
“没有。”卫青道。
“不管是谁,我们都要揪出来,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要让某些人知道有些人是不能得罪的。”霍去病道。
宫卿听着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年轻人说出这样话,不免多看了霍去病两眼。男子清俊英挺,长得很像卫少儿,却又多了几份男子的阳刚。
“对,皇上也是震怒,不管是谁,找到凶手,连皇上都不会放过。”公孙贺道。
“废后、如今受宠的李夫人,都是恨我们家的,左右不过这些人。李夫人如今又生了儿子,野心勃勃,铤而走险也未可知。”卫君孺道。
“大长公主年老,两个儿子也不争气,隆虑公主病重,儿子昭平君是个纨绔,虽是要尚夷安公主,可一家子也没太多底牌了。倒是李夫人,皇上宠幸,没有不给的,两个兄弟都做了大官,如日之将升,正待喷薄之时,我是看他们越来越不顺眼,皇后因此也受了不少窝囊气。”卫少儿道。
“这些个话在我这屋子里说说就算了,祸从口出,以后不准妄议。”卫青严肃道。
“你总是谨慎谨慎的,劝我们隐忍,隐忍的结果是有人想让你死。皇后每日都睡不踏实,担心大皇子安危,王夫人生了二皇子,皇上也喜爱的紧,李夫人、李姬都生了皇子,未来会添更多皇子,皇上却还迟迟不立太子。”卫少儿愤愤道。
“这种时候我们更要稳住,不要冒进。皇上年轻力壮,知道如何取舍平衡,我们只要做好分内之事,成为皇上的左臂右膀,让他离不开我们。”卫青道。
“我们已经做得很好,反而让人眼红盯上,竟然想着谋杀。我看我们再沉默下去,也许有更多的人来踢上一脚呢。皇上一年去皇后那里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偏偏我们家没有合适的年轻女孩子送进去,只能眼睁睁看着皇上宠幸一个个年轻美貌的女人。说不定那日兴起,皇后的位置给了人也说不定。”卫少儿道。
“那还不至于,到了正午了,你们吃了饭再走,我也该休息了。”卫青开始赶人。
“那你好好将养,我们带来这些滋补的药材,让宫卿看着用吧。”卫君孺道。
宫卿站起来引着他们去吃饭。
“仲卿如今伤着,我们就不在此叨扰,你进去侍候吧,过几日我们再过来看望。”公孙贺道。
宫卿也没强留,将他们送至门口就返回了。
“他们走了,不要生气了。”宫卿劝道。
“宫里的事,又不是泼妇骂街,谁声音大谁就厉害,傻傻不懂,吵吵得最响。”卫青道。
“她们也是心里急,皇上那么多女人,眼看着大皇子都七岁了,皇上毕竟是男人,喜欢哪个哪个得脸,全在他一句话,看看景帝薄皇后就知道了。皇上如今忌惮你,大皇子是长子,也是嫡子,皇后的位置不是那么容易动的。可是,皇上行事恣意,你要是有个好歹,卫家还真不好说,也不怪她们坐不住。”宫卿道。
卫青稍作沉思后道:“去病也一十八岁了,下次出兵可以带上了。”
宫卿看着丈夫,瞬间就明白了他的用意,要为卫家再添一道保障。
争权之路,至死不休。同样为权势而筹谋半生的淮南王刘安做梦也没想到家族的幻灭竟是祸起萧墙。刘安不曾想亲孙子刘建上书揭发儿子刘迁谋害中尉之事。刘安得到消息后,正与儿子刘迁商议如何惩处刘建,就听有人大喊:“王爷,不好了,伍被携家人逃走。”
刘安听闻后跌坐在地,“追!”刘安下令道,伍被出逃?一股股不详的预感让刘安坐立难安。
刘安派去的各路人马皆无所获,以伍被的智谋,既然下定决心要出逃,如何会让人找到?大势已去的颓然袭上刘安的心,挥之不去,萦绕不断。
伍被乔装至京城,却在衙门口徘徊许久。淮南王待他极好,引为淮南诸子之首。然,他数次反对谋反,劝谏不听,如今祸至颈也。古人云:既明且哲,明哲保身。连身且不能保,如何称得上智慧?自身且不说,老母弱子,家族存续,他不能不顾。自古忠孝难两全,他如今只能对不住王爷。再说,大厦之必倾,他只不过是提前跑出来罢了。想到此,伍被大步进入府衙。
黄昏降临,天空没有月,也没有星。空气沉闷湿热,黑云压境,似是一场灾难来临。
公孙敖一身大汗进入屋内,上气不接下气道:“那个叫伍被的一直是淮南王的谋士,他都招了,刺杀你的人也是淮南王,杀了你后好谋反。”
卫青躺在床上,腰间伤口仍包扎着。
“他为何投案?消息可靠?”卫青急问道。
“我妻弟的同门跟着张汤做事,今日早晨,伍被主动到衙门,主动交代了所有事。淮南王刘安早就筹谋造反,听闻还涉及到武安侯田鼢。当年窦太后和皇上争权之时,淮南王入京,与武安侯交往甚密。武安侯曾暗示皇上无子,万一有不虞,淮南王作为高祖刘邦的亲孙子,还是有机会的。刘安的父亲刘长曾因造反被文帝囚禁,最后绝食而死。刘安一直心中怀愤,就等待国家一旦有事,便伺机作乱。”公孙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