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季闻言,再郑重看了一眼卫青。这孩子面容俊秀,眼睛有神,比他前面两个儿子生得好,也不定是个可造之才,当即就同意了上学的事。
“他去上学,谁放羊?”后母道。
不待郑季说话,卫青马上道:“不上学的日子我去放羊,上学的日子我提前给羊打好草,放在羊圈里,羊我依旧养。”
郑季不容置疑道:“就这么定了。”
后母撇嘴,却也不敢当面顶撞郑季,她是怕没人放羊,可她更怕的是每年还要学费,如今供着郑大、郑二,花销已经不小,况且下面还有两个小的,一个野种,还用上学?
卫青如愿上了学,他要学习“青”怎么写。两个小孩后来才知,他们的名字不是一个字儿,宫卿还抱怨她的名字太多笔画,她也要改成“青青草”的“青”。
学堂里,卫青衣衫破烂不堪,常遭其他学生取笑,然夫子却不曾歧视,概因卫青是良家子。宫卿则不同,虽宫卿爷爷有钱,但却是经商之人,贾人属“七科谪”(即:吏有罪、亡命、赘婿、贾人、故有市籍、父母有市籍、大父母有市籍),市籍便是商人户口,地位很低,夫子往往看不起。
郑大、郑二伙同县令的儿子,成了学堂的老大,他们到处欺负人,夫子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闹得不出格,也不怎么管。有郑大、郑二在,卫青很快就成了他们欺负的对象。
“原来你是郑大人的儿子啊!”
宫卿笑眯眯地和卫青说了一句话后,便坐上宫家的马车走了,卫青则要走路去山坳,给羊打草。说不定遇到郑大、郑二不高兴,还会揍他一顿,这就是他的生活。然而,他很高兴,他今日学会了“青”,还持弓射箭了。第一次射箭,他就稳稳地射在靶上,让夫子大为赞赏。
夫子言:“今春二月,匈奴大入我燕地,攻城屠邑,掳掠百姓。自汉兴以来,匈奴数侵犯边境,以天朝大国,年年反以金絮彩缯奉之,实为举国男儿之耻辱……”
“女子也觉耻辱。”宫卿小声嘀咕道,夫子乜斜了她一眼,接着往下讲。
“我边郡之民不得息,斥候士卒不得卧,将吏披甲胄而睡。昔晁错大人言:安边境,立功名,在于良将,不可不择也。兵法曰:有必胜之将,无必胜之民。……”
卫青听得云里雾里,大概的意思是:匈奴是坏人,总欺负我们国家。
夜里卫青就做了个梦,他与以郑大为首的匈奴人对打,他一箭射中郑大脑门,大胜而归。卫青是笑醒的,醒来却看见郑大一张大饼脸正盯着他看,卫青吓得慌忙躲到一边。
“梦到吃肉饼了?我看你和肉饼店家的小姐混得不错,他们家的肉饼好吃得很,你若是每日给我弄两张,我可考虑不揍你,否则……”郑大举起拳头。
“有种你就打!”卫青吼完,猛不丁地将郑大推倒在地。郑大肥胖的身子摔在地上,磕得屁股生疼,更是气得心肝肺具裂,他万万没想到这小不点会反抗。待他捂着屁股起来时,哪里还有卫青的身影。
“爷爷说:匈奴世居我们西北,遥远的三皇五帝时也叫山戎、猃狁。匈奴人自小骑马射箭、练武习战,穿皮革衣服,吃牛羊畜肉。父亲死了,儿子会娶后母。兄长死,弟弟娶嫂子,很是野蛮无礼。他们最高的首领叫单于,单于会娶大汉的公主为妻,就是和亲,是高皇帝定下的规矩。可是皇上不舍得自己女儿,常常是将翁主嫁过去和亲。”宫卿道。
卫青听得有些心不在焉,他心里总惦记着郑大会怎么报复他。
“爷爷说:朝廷有作为的大臣一直都不想和匈奴和亲,每年还要进贡许多财物,匈奴还贪得无厌,到边郡来抢掠。晁错就是主张不能对匈奴和柔的大臣,后来因为吴楚七国之战被腰斩了。”
宫卿已经习惯了卫青的沉默不语,接着道:“我听客官说,京城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丞相周亚夫被免相了。周亚夫你知道吧,他打败了七国乱贼,被封为条侯。有匈奴的一个小王投降,皇上要封这个人为列侯,周亚夫不同意,皇上一不高兴就将周亚夫免官了……”
宫卿看毫无反应的卫青,问道:“你今日怎了?是为大黄死伤心吗?”大黄是一只老羊,羊群中有一半都是他的后代。
卫青摇头道:“不是。”
“那我告诉你一件高兴的事吧。平阳侯曹寿要尚公主啦。平阳公主可不是一般的公主,她母亲是皇后,弟弟是太子。平阳侯一高兴,说不定会免除平阳县的赋税,再不济也会赏赐平阳县的子民,所有官吏提一级也是可能的。反正我爷爷说这对平阳县的老百姓是天大的好事呢。我爷爷说他在京城见过平阳侯,那可是开国功臣曹参的曾孙。”宫卿道。
卫青不关心平阳公主如何,那离他太遥远,他只想知道平阳侯府里的母亲为何不要他了。
“我想去京城。”卫青道,那里有皇宫,住着皇帝。
“我家就在京城,那里有何好的?不过是楼高一些、人多一些罢了。”提到京城,宫卿有些黯然,自她母亲生她去世后,她就被家里放逐,不能在京城待着,只能随爷爷到老家平阳这个小县。
两个小孩儿并排坐着,皆是与年龄不符的一脸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