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澄市。
从市中心通向乡镇的山路总是磕磕绊绊,这几年尽管各个地区都开始兴建高速,不过因为南美村所在的小镇比起周边的城镇要贫困一些,所以兴建高速的计划也大大延迟。
“真是不方便。”
颠簸的大巴上,一个留着刘海,眉角微微扬起,轮廓鲜明,帅气之余透露着一点痞痞气质的高中生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百无聊赖地躺在这辆旧大巴的陈年皮椅上。
这辆大巴夏明从小坐到大,十几年了,几乎和夏明一个岁数,每年寒暑假都载着他来来去去,也算是看着夏明长大了。
听说一辆车理论上能够开的时间是二十年,再过几年就该报废了吧。
夏明敲了敲旁边的旧坐垫,深蓝色带着点污渍,几乎是这辆车的主要配色。
和老人家们的秋裤一个颜色。
夏明拄在老旧扶手上的手撑着脸,咬着棒棒糖的一边脸突出一个小块,就这样静静看着了窗外流逝过的景象。
现在正是下午时分,碧葱被浅黄洒满,搭配上那一片片齐整的茶田,让人看了格外宁静。
老家的风景很好,空气也很好,以前老头子每次在工作累了之后,就会叹息着说,以后退休了就回你爷爷家终养天年,种种菜,遛遛狗,挺好的,省得在城市里面折腾。
瞎扯。
每次看到城市里的辣妹子们穿上短裙,一直叫嚣着给夏明娶个漂亮后妈,然后买个公寓成家的就是他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
爷爷这样批判着老头子。
不过夏明老爹的嘴也硬,“爸,这话骂的也是你呀。”
这样答话,每次都把爷爷气坏,大骂着不孝子,去折乡里沟中生长的竹柴就往老头子的屁股上敲。
“错了爸!儿子的翘臀你可要护着点啊!”
这就是夏家人的常态,不……现在是过去他们爷三的常态。
半个月前,夏明的爷爷暗伤突发去世了。
他年轻的时候扛过枪,在腹部有一大块缝合的口子,自从奶奶先一步离开之后,爷爷一个人生活,很是不便,他一个人种菜,一个人烧柴,一个人喂鸡,一个人吃饭洗碗,做什么都是一个人……
夏明的老爸好几次和爷爷提过要把他接到市里面生活,不过都被爷爷拒绝了。
“你妈妈在这里,我当然也在这里,我们夏家都是情种,哪像你!猪八戒转世!老婆都不要你了!阿明,你可不能跟你爹学!”爷爷每次都用奶奶做借口,反过来教训老爸。
葬礼是老头子和村里的其他人一起办的,那时候夏明正好远飞去京城参加数学比赛,老头子什么都没有告诉他,怕影响了他的成绩,等到比赛结束,丧礼也办完之后,才发了发了一封短信告诉夏明。
连个电话都不敢打。
难怪老妈甩了他。
“呵。”
要到了。
夏明看着远处山下方,那一个指盖大小的村子,红砖白瓦,就像是金色植株世界中的一缕小花一样西显眼。
……
大巴停在了一个防雨板已经掉了一块的褪色巴士站旁,断了气般的尾气排除声,还有车门缓缓打开的嘎吱嘎吱声响,让夏明精神了一些,他从架子上提过包,走下了梯子。
“完全没变啊。”
味道,风景,天空……
老家的味道。
夏明读小学以前几乎都是呆在老家的,因为老头子的工作不定,到处漂泊,而那时候夏明还小,就被安置在和爷爷奶奶在一起,他差不多在这里生活了六七年,以前小的时候也是这里的孩子王。
依稀记得村里以前还有一两个漂亮的小女娃,不过长大之后就没怎么见过了。
“你是,阿明吗?”
白菜田边,一个带着斗笠的老爷爷抓了几把眼睛,定睛看了看,很快把夏明认了出来,他的声音变得喜悦了起来,嗓门也嘹亮了起来,“阿竹哥家的孙子回来喽!”
村子小,家家户户都紧贴在一起,每一有什么鸡毛小事,每半个小时就能从南村子传到北,田里的老爷爷发声之后,很快一个又一个老人就从门里赶了出来。
“阿明回来了?”
“哪呢哪呢,我瞧瞧,哎哟,这么大了!”
老人们虽然看着老,但是在村里都是常劳作的,健步如飞,很快就把夏明包围了起来。
“哎哟,长这么高的大帅哥!”
夏明平时在同学们面前的傲气在这群爷爷奶奶面前那是使都不敢使,以前夏明小的时候没少把这些长辈的家里闹得鸡飞狗跳,他连忙把嘴里的棒棒糖摘到身后,一脸憨笑着。“没有没有,马马虎虎啦。”
“一定有女朋友了吧,听说阿明你之前还参加了什么国家数学比赛,真是了不起啊,不像我家那个不会读书的,真厉害。”
“也就是会读点书,这年头读得多不一定就有前途啊,说不定以后我还得给您孙子上班。”
“这小子嘴真是能说会道,哈哈哈,和你奶奶一样……”
和老爷爷老奶奶一边聊一边走着,乡下长辈们的热情每次都溢出到夏明这个八面玲珑,花言巧语,风一样的少男都招架不住,节节败退,成功把今天,明天,甚至后天的晚饭都预约了。
“好嘞,一定去一定去,必须去尝尝您们的手艺。”
离开老爷爷老奶奶们的包围圈,夏明摆着手,一脸笑容打开爷爷家的门,然后关了上去。
“真是热情如火啊。”
夏明揉了揉已经笑僵了的表情,看着眼前这白花花,单调而没有生气的房子,神情柔和了下来。
“我回来了,爷爷。”
回应夏明声音的,只有屋子里他自己的回声。
“……”
以前,在这个廊道的位置,一听到自己回来,爷爷就会一脸开心,满脸的皱纹挤在一起地走出来,帮他接过行李,然后赶紧开始生火,煮饭,给一路坐车饿坏了的夏明,端上香喷喷的瘦肉汤。
那碗汤,这次回来再也喝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