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又不缺钱，没必要开那么高价吧，弄点简单的驱邪祈福的符箓普度一下众生不也挺好的。”
李梦生瞥了他一眼，目光灼灼，看的屈胖三一阵阵心虚。
“真不缺钱吗？”
要知道，自从仙境那场恐怖的劫难过后，这家伙不光功力大减，本体也不再是人身了，如今化形成这副青年的样子，也是因为停留在自己身边的缘故。若要出门示人，则还是要变成十岁左右的少年模样。
这种情况，应聘都要被人当童工。故而日常支出基本都是李梦生在画符维持，除此之外小明也时不时会送东西过来，即使他并不需要。
李梦生在数位板上继续画起手头的真龙，很快便感受到温热的呼吸落在耳边，“我的意思是，你也该多建立些和外界的联系吧，天天在家里闷着，我都怕你憋出病来。”
屈胖三见他不说话，沉吟了片刻继续低声道，“当然我知道有我在，你也没法到处乱跑。我也是好意，你要真不乐意，那就算了。”
李梦生对着明亮的屏幕闭了闭眼，神色十分无奈，“少在这里装可怜。”
他真服了，他画还不行吗？
“图不用发我了，我知道那种画风是什么。”
“哎，你答应了？”屈胖三笑起来，圆脸青年的两臂从椅背后环抱过李梦生的脖颈，目光很快的落到了对方左手无名指的戒指上。
这是他曾亲手给对方戴上的，用凤凰尾羽炼化的戒指。当时具体的场景如何，隔着一整个生死的距离，他已经记不太真切了，只记得当时大雪纷飞，在距离天空最近的所在，他把自己作为人的全部，尽数交给了眼前的人。
而如今，这个戒指依旧留存着，甚至还连接着自己的命线。只有在他身边，自己才能化作正常的成年人模样。
本体是凤凰的屈胖三低声的笑起来，他伸手去摸那枚戒指，手指轻飘飘的掠过那一根只有他们两人才看的到的细细的璀璨红线。
“我突然好爱你啊。”
李梦生侧头，余光扫过他下颌光滑的弧度。
屈阳是个欲壑难填的家伙，而这么一个有着强烈欲望的人，往往会经常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只因他知道自己就吃这一套，无论什么事，一次又一次，毫无例外。
然而他又能怎么办呢？经历了这么多地狱般的生离死别，此时此刻他爱的人活生生的在他面前，自己拿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一言不发的垂着眼，只是默默的体会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
次日，屈胖三便看到对方在着手画可爱的萌萌人物了。他忍着笑，看着李梦生一笔一画勾勒着这幼稚图画的过程。
画二次元大眼萌妹并没有什么技术上的困难，约莫过了十来分钟，屈胖三就看着对方勾勒出一个火红头发，金色眼瞳的小男孩来。
等会，小男孩？
非常的眼熟，屈胖三沉默了很久，最终开口道，“不是，这好像是我吧？”
这浓重的金灿灿眼妆和缀满首饰和羽毛的装束，这不是他之前在那个叫巴尔的异世界里，在泽内力斯被强换上的衣服吗？
李梦生的声音响起，“我不觉得有人能看出来。”
屈胖三脸都黑了，他知道这是老杂毛的报复。自我调解了半天，他最终接受了可能要把这个实际上是自己黑历史的图挂上橱窗例图的事实了。
对方说的也确实没错，这么面目全非的造型，再加上这个画风的加持，确实是没人能看出来。
一个小时的时间，李梦生就涂了三四张这个所谓的二次元萌萌画风的作品，唰唰的全部通过微信发给了屈胖三。
“别暴露我的身份，我还要脸呢。”这是他唯一的要求。
屈胖三连连点头，随后就把李梦生画的那几张图全都提交上去做橱窗的审核了。
“你也不用太担心，这平台流量那么大，你就算真放了橱窗，也未必有人看得到。咱之前弄的那个抖音账号不就是这样嘛，根本没几个人看。”
然而事实证明，国手大师放下身段模仿二次元画风产生的作品，不存在明珠蒙尘的可能性。
只过了九个小时，他的账号就接到了第一条约稿信息。
屈胖三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这个名为“不是鸡是凤凰”的账号发来了约稿申请，甚至还在附加信息栏写了话。
“太太的画风太棒了吧！能不能按照p1的那个风格，画一张被凤凰附身的小女孩啊！”
p1那自然是第一张图片的意思，屈胖三翻了翻，好家伙，第一张不就是他那张黑历史吗？
他看了眼这个账号的定位，在帝都。
讲真，毕竟画画的不是他，他是拿不定主意了。思虑良久，他最终还是拿着手机去找老杂毛了。
李梦生看到那个约稿申请的时候，神色在短短几秒里经历了惊讶，不解，闪躲，最后则变成了一种微妙的愤怒。
屈胖三刚想开口，就感知到一只手捏上了他的脸蛋，如同揉面那般朝外轻扯起来。
“别，疼疼疼，这也不能怪我啊！”
“你之前说没人看得到的。”李梦生剜了他一眼，松手再次浏览起这条约稿信息来。
“那可能你太才华横溢了，藏不住呗。”屈胖三揉着脸颊，这人手劲真大啊，就这么几秒，他感觉自己的脸好像都肿了。
揉着脸的同时，他也惴惴不安的看向那条信息，两个超过百岁的老东西围着手机，为一条陌生小姑娘发来的信息而心惊肉跳。
“你要不给她拒绝了？”屈胖三弱弱的开口。
李梦生盯着那个发来约稿信息的账号的可爱小鹦鹉头像良久，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叹了一口气，开始编辑起回复内容来。
对方的手机使用的是二十六键输入法，对他这个使惯了手写的人来说用着有些磕磕绊绊。李梦生缓慢的打出“可以”两个字，随后点击了发送键。
屈胖三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李梦生，神色是满满的费解。
“你这是……决定接单了？”
“闭嘴。”李梦生把手机扔给对方，他的表情也十分复杂，“就这一次，得对陌生人负责。”
屈胖三乖乖的闭嘴了，但他琢磨着琢磨着，又不自觉地好笑起来。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帝都，包凤凤看到那一条“可以”的回复之后，不由得发出了撼天动地的巨大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答应了！我师叔答应了！”
在包凤凤旁边的是一个戴眼镜的文静女孩，她看着那条信息，眼里是喜忧参半的神色。
“包子，按你的说法，你这个师叔是个相当厉害的大佬吧，这么捉弄他真的没事吗？”
包凤凤收起笑声，毫不介意的摆摆手，“我哪里捉弄他了？橱窗是他自己放的嘛，只不过他估计肯定没想到被我这个熟人认出来了，哈哈哈！”
要她说，这两个老前辈在互联网方面终究还是嫩了点，现在谁还会拿自家门口的风景照当头像啊！导致她一看到那个头像就感觉很眼熟，再点进去橱窗一看，除了正常的二次元图片橱窗以外，还挂了符箓和书法的橱窗，这不妥妥的就是她李师叔。
在看过那些书法和符箓的细节之后，她更是彻底的验证了自己的想法。
神探包凤凤！
约稿的钱，她还是找自己那个已经当上掌教真人的小明师侄借的，毕竟李师叔可能是不想自己的劳动太廉价，给橱窗标了个很穷人勿近的价格，而现在已经月底，她的生活费已经濒临枯竭了。
不过很显然，这是拦不住她的。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用上那个天天冷着脸的符王师叔画的可爱二次元头像了，包凤凤就想仰天长笑。
不过欢乐之余，她也不忘义气满满的对自己的好闺蜜说道，“到时候给你也约几个，我李师叔画的符可厉害了，你平日里带上几张，我不在的时候也不用担心有坏人欺负你啦。”
眼镜女孩的脸上绽放出笑容，“包子你真好。”
这边两个小姑娘亲亲爱爱，另一边的两个受害者则是如履薄冰。
陌生的约稿者很快发来了详细的需求，她的要求也不多，只有一个，就是凤凰要是金黄色的，除此之外全看李梦生发挥。
“会很难吗？”屈胖三看向李梦生的侧脸。
李梦生盯着手机上的对话框良久，“不难，你出去吧，记得快点把这个橱窗下了。”
屈胖三顶着低气压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拿着手机就逃也似的去客厅了。
确实不是什么很难的要求，只不过纯粹的按照他人的要求而绘画，已经是很久都没有的事了。毕竟他李道子名声在外，会找他约画的基本都非富即贵，有着媚俗的需求，他很讨厌这种人。
然而这样的小孩子才会用的平台，这种他一知半解的措辞方式，她们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就当行善了吧。李梦生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拿起手里的笔，开始在数位板上“哒哒”的画起来。
毕竟不是自己随心之作，他还是多花了些心思，等到他画完，已经是深夜了。
李梦生打着哈欠走出书房，客厅没有开灯，只有窗外泄进来的月光依稀照亮了些许眼前的场景。
他看到自己的爱人又变成了十来岁的样子，在沙发上抱着被褥缩成一团，睡得正香。
是身体状态又不好了吗？还是单纯怕他生气而在装可怜呢？
无论是哪种，此时李梦生看着那沉沉睡着的童稚的面容，心中都没有任何负面情绪了。
他坐到沙发边上，抬手去摸这小子的额头，正睡着的人迷糊着哼了两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透过夜色看了过来，随后朝他张开双臂。
“画完了？一起睡吧。”
李梦生轻笑起来，随后一抬手捏上了他的鼻子。
“起来回屋睡去。”
包凤凤约的稿子在第二天早上就被交付了，她捧着手机，对着那张图反复欣赏感叹。
“真不愧是大佬啊，我送他板子才送了一个月，他居然就画的这么好……”
用绘圈的术语来说，应该叫“巨触”吧？
仔细观赏过后，她毅然决然的把自己的微信头像换了下来，随后在每个带着“茅山宗官方”前缀的群聊都发了个“早上好”。
很快，她就收到了不少私聊，基本都是和她关系好的小姑娘赞叹她头像漂亮的。
当然还有萧克明的私信，“你个姑奶奶，我那么多钱就被你拿去约头像了是吧？”
包凤凤笑了，十指翻飞的敲着手机键盘回道，“你要是知道我约的是谁的稿，你肯定会夸我勤俭节约的。”
萧克明发了个“？”，不过包凤凤并没有直接的揭晓答案，而是把橱窗直接分享了过去。
当然，每个向她求橱窗的人，她都是这么干的。
这种强力的安利行为自然带来了很严重的后果，本来这个美好的清晨，屈胖三正神清气爽的刷着抖音，突然就被某个约稿软件给私信轰炸了。
什么情况？
他走出卧室，正迎上刚练完功的李梦生，对方的脸色黑的可以滴水。
“怎……怎么了？”屈胖三感觉对方身上的气压比昨天还低。
李梦生默默的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屈胖三接过来，看到了微信的界面。
李梦生的微信并没有加太多人，除了他，小明，陈黑手，就是茅山的几个官方群。有着最新消息的，就是那几个茅山官方群了。
他一一的点进去看了，很快便发现几个群聊里都有包子发的“早上好”的消息，而她的头像……
屈胖三本能的笑了一声，随后才收敛起笑容，一脸如临大敌的严肃，“所以昨天找你约稿的，其实是包子？”
这小姑奶奶不会把橱窗散布到全世界了吧？
李梦生回以一个“你觉得呢”的眼神。
屈胖三咽了口唾沫，他突然觉得自己昨天装可怜装的太早了。
且不论这边可能的腥风血雨，另一边，位于帝都宗教总局的某间会议室里，一个眉眼气质酷像年轻时候唐国强的中年干部，此时正在听着眼前的短发女子的汇报。
“……从各方面的工作汇报综合来看，仙境的蔓延已经得到了全方面彻底的抑制，已知的九个入口已经成功关闭了七个，只有位于青海湖底的，以及位于句容的尚属于收尾状态，预计这个月就可以完成绝大部分工作。”
陈明熙正朗声汇报着关于仙境工作的进度，然而她说完一段刚打算切PPT，就听到面前的领导发出了一声轻笑。
陈志程抬头，意识到自己偷看手机被发现了，于是也笑呵呵的招呼部下过来。
“你猜猜这是谁画的？”
陈明熙盯着面前手机上被金光灿灿的凤凰环绕的Q版可爱小姑娘，神色先是惊奇，随后变成了疑惑，“您什么时候喜欢上这个了？”
“不是我喜欢，这是凤凤的新头像，她不晓得用了什么诡计，居然骗了我师叔祖给她画了这个，哈哈。”
师叔祖？陈明熙回忆了片刻，“是那位曾经的符王李道子，现在用回本名深居简出的？”
“不用曾经，他现在也是。”陈志程翻着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他这里来的，他师叔祖的橱窗截图，在看到那些可爱图片的时候更是直接笑出了声。
“明熙，你们年轻人应该都挺喜欢这个吧？要不要抓住这次机会也约一张？”
陈明熙沉吟着，片刻拿出手机开始下载软件。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种热闹她可不能放过。
这场闹剧约莫在今天下午的时候落幕了。作为这件事从头到尾的主张者，屈胖三代劳了所有的私信回复，最后统计出来，在所有橱窗下架前总共有二十七条私信。
能看出来，这里面有相当一部分人都是茅山的后辈，因为发来的约稿参考图基本都是茅山内部的黑照，比如早课打瞌睡，偷吃供果，偷去禁地，不难想到应该是损友怀揣着举报的名义发的。
说到底，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李梦生这个茅山前传功长老，现任掌教真人的师叔祖的身份还是多多少少被知道了。
屈胖三甚至翻到了一张掌教真人本人在不知道什么醮会上打瞌睡的照片，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他揉着被揪肿的脸蛋，把这些私信分类了一下。正经约稿且身份不明的，不正经约稿且一眼茅山子弟的，还有看着完全不可描述的。
正经约稿的，就让老杂毛给他们画，那些不正经的茅山子弟，连带着包子这小祖宗，他要伙同老杂毛一起给予他们血腥报复了。
小样，真以为玩的过大人我么，等着你们掌教真人治你们吧。
至于完全不可描述的，屈胖三点开了那条私信，从头像到昵称乃至于私信内容，全都是毫无意义的中病毒般的乱码，就像是从另一个空间发送过来的。
而且这个身份不明的家伙拍的是符箓的橱窗，看着不像是恶搞来的。
怎么办呢？
屈胖三琢磨了一会，索性就让老杂毛画张普通的驱邪符箓给这人发过去吧，反正这人看着也怪邪乎的，就当给手机驱驱邪。
这么想着，他走出书房，看到李梦生正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看起来是还在生气。
他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抬手搂上了对方的腰，同时语气满是讨好的道，“别生气嘛，这次确实是我玩脱惹麻烦了。”
李梦生懒懒的开口道，“弄完了？”
“弄好了，应该也用不着你画几张。”
“以后别折腾这些没用的了。”李梦生接过手机，开始翻看起那些私信来。
“好好，以后一定不搞了。”
圆脸的青年又蹭了蹭他的颈侧，对方并没有闪躲，可见其实也没有生多大气，也可能刚才揪他脸的时候已经把气撒了。
这新时代的网红画家，看来还是当不得，以后还得想想别的法子才行。不过暂时就先算了。
“等你都画完了，咱们去外地玩玩怎么样，带你去四川看看，或者去帝都？”
“到时再说吧。”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交谈着，这声音逐渐融入凡间世俗的嘈杂之中，最终竟似乎变成了平淡而永恒的某种符号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