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山路过朝晖亭,见宅院已初具规模,宝镜先生点头道:“神农老头儿也算尽心了。”
神农舍人瞪眼道:“谁要你这老怪卖好?”
秦佑臻笑道:“再往前便是霁月和濂溪,还请两位大先生指点。”
宝镜先生回头看了看常湛四人,笑道:“老头儿行动缓慢,四位大侠不妨先走一步,有秦掌门陪着已是万全。”
言崇躬身笑道:“先生客气。这霁月濂溪依水而建,是以掌门师姑疏通了水道,咱们正好顺流而去。”说着走去将石滩上的竹筏推入水中,躬身道:“两位先生请。”
秦佑臻陪同神农舍人宝镜先生离岸登筏。大家徜徉水中,饱览两岸山色,不觉已到霁月亭。见那亭后不远处的阁楼所用瓦石皆与山中颜色相融,又见霁月濂溪虽是毗邻,却隔水而建,各成一体,只以一座七孔拱桥相连,宝镜先生不住点头笑道:“果有隐士之风。”
大家逐一看过,都是赞不绝口。
秦佑臻道:“别的也倒罢了,只这引水工程十分头疼,不知两位先生可有妙法?”
神农舍人捻须微笑,望向宝镜先生道:“秦掌门毋须烦恼,老怪正是为此而来。”
宝镜先生亦笑道:“只是,要看过和光杳霭两处才好定论。”
众人一路向山中回走,来到和光亭,见此处院落古朴简洁,与寻常民舍并无二致,又见房前屋后长满稻谷菜蔬,宝镜先生笑道:“富庶自足,真真好去处。”
最后来到杳霭亭,见墨瓦白墙隐于花海茂林,蜿蜒甬道皆以各色卵石铺就,石阶依山势盘旋而上,一派浑然天成。
神农舍人同宝镜先生一步步行来,不断驻足凝望,满目赞许。看罢多时,宝镜先生道:“老头儿已有底稿,只是还要稍加润色方能成行。”
见神农舍人欲言又止,冷笑道:“你这老货又有什么说?想必正在心内讥我久居宝镜湖,不懂山中行情?”
神农舍人哈哈笑道:“谁不知你老怪出身山野?我是想说,看过这些景致,老头儿也动了归隐之心。”
宝镜先生哼了一声,笑道:“论起年纪,早该让贤。我瞧你那笨徒弟练猛虽蠢倒还老实,日后承你衣钵,也算不错。”
神农舍人瞪眼道:“练儿哪里蠢笨?”
宝镜先生道:“一片竹简看三天还不能领受,不蠢是什么?”
神农舍人道:“那是你教的不好。”
宝镜先生冷笑道:“我家烧水的丫头都强他三分。”
两人愈吵愈烈,几乎动起手来。忽听秦佑臻啊的一拍手,在场的人不约而同望向她。
秦佑臻一本正经道:“我想起一个特别特别恐怖的鬼故事,两位先生要不要听?”众人一怔,哑然失笑。
待到游览已毕,早已过了掌灯时分,主客同回山中用过晚饭,各自歇下不提。
次日一早,腾善往客房请吃早饭,小童儿回说客人天不亮便往山外闲散尚未归来。直等到日上三竿,依旧不见人回,便欲着人去请。
秦佑臻笑道:“宝镜先生独来独往惯了,昨天被咱们这多人拘着已是极限,你再烦他,只怕要遭冷脸。”
腾善笑道:“是。”
如此一连过了十来天,秦佑臻只命人按时备好茶点酒菜,从不多言搅扰。忽一日出门查看,但见朝晖亭旁不但多了一眼清泉,连院门前干涸的石滩也被泉水覆盖。鱼虾游荡水流淙淙,令人耳目清鲜。秦佑臻由衷钦佩,赞不绝口。
宝镜先生得意笑道:“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神农舍人笑道:“说的轻巧,也不知是谁愁的三天不曾合眼。”
宝镜先生两眼一瞪,却并未发作,只哼了一声,续道:“霁月濂溪临水,是以老头儿借风车之力,将山泉源源不断引入各处水槽内。如此非但吃水无忧,连半山的稻田也可兜揽。”
秦佑臻不住点头,忽听宝镜先生道:“这两处,神农老头儿出力不少,连风车都亲手打造,”说到这里神色忸怩,勉强道:“可谓,可谓功劳不小。”
见宝镜先生一改往日孤傲,竟大有讨好神农舍人之意,秦佑臻心内好笑,只做不见,点头道:“听先生这样说,真是等不及要去瞧瞧咯。”
来到霁月亭,沿峡道一直向上,转过一片樱林,忽觉水雾弥漫,瀑流之声不绝于耳。再向里走,但见两架高大风车立于清潭中间,被飞流直下的水柱灌压,兀自周转不停。
攀流仰望,见水流自山石夹缝中喷薄涌泻,秦佑臻奇道:“先生用了什么法子将水引聚于此?”
宝镜先生笑道:“这左近山涧共有溪流九条,或架设竹管或穿凿改道又或筑石拦截,合而为一,终究凝聚发力,为我所用。”
见秦佑臻看的出神,又道:“老头儿腿脚不便,险要之处的活计皆出自神农之手,”
神农舍人不等说完,撇嘴道:“行啦行啦,连我都听不下去了,没一点诚意,当旁人都是傻子么?”
见秦佑臻低头忍笑,宝镜先生脸上一红,冲神农舍人拂袖道:“不识好歹。”
三人在杳霭亭歇息闲话,论及蜜儿病况,宝镜先生笑道:“已好了大半,整日直吵着要出门游玩。”
秦佑臻笑道:“那先生日后可有得忙咯。”
宝镜先生点头叹道:“小丫头自出生到现在从未出过家门,放任独行,实在不能安心。”
神农舍人道:“话虽如此,你也不能跟她一辈子,须得长远打算才好。”
谈及爱女,宝镜先生神色随即缓和,叹道:“谁说不是,近来老头儿常为此烦恼。”
神农先生正欲说话,忽见言崇匆匆走来,朝三人躬身一礼,冲秦佑臻道:“回禀掌门师姑,阚王部下桑格桑朵两位将军来山拜望,说是王妃病重,思儿心切,想带玉儿回家一趟。大哥不敢擅作主张,特请掌门师姑示下。”
秦佑臻道:“令人即刻下山便是。”
言崇答应一声去了,走出不远,复又转身回来,踌躇道:“玉儿前日伤风才见起色,此去路途遥遥,只怕病体加重,此刻下山,”
秦佑臻道:“若你不放心,大可随行护送,等他痊愈即刻折返,甭叫人家多想。”
言崇道:“是。”
见言崇离开,宝镜先生忽然叫住道:“言四侠留步。”说着向秦佑臻道:“老头儿只怕还要耽搁几日,请言大侠顺道将此物交给蜜儿,以防误事。”
言崇见是个蜜色荷包,也不多问,接过来答应一声去了。
见宝镜先生望言崇背影发呆,神农舍人道:“听闻来向言四侠提亲的不少,秦掌门可有中意的?”
秦佑臻笑道:“要我说个个都不错。只是言崇不喜欢,再好也枉然。”
神农舍人同宝镜先生奇道:“难道秦掌门还做不得主?”
秦佑臻一笑,点头道:“旁的也就罢了,独这婚事,不好勉强。”
宝镜先生皱眉道:“岂有此理?师长之命焉敢不从,秦掌门是不是对门下太宽了?听闻先前言四侠南境,”
才说到这里,神农舍人轻嗽一声,截话道:“老怪,你当真糊涂了?前日对我徒儿说三道四,怎么,如今连弥蓝山的内务你也要管?”说着暗暗使个眼色。
见宝镜先生欲言又止,神情古怪,秦佑臻笑道:“两位一向直言快语,怎底今日这般遮遮掩掩?”想了想,忽儿续道:“敢是先生看上了言崇,要为蜜儿姑娘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