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婆子打发了人守着，便先一步回丽清苑回话。

王语嫣听闻脸色阴晴不定，连带桌上的汤药都被她打翻在地。

卞婆子屈身收拾地上的瓷片，还不忘献计，“左不过是个下贱的小娼妇，贱命一条，夫人又何必为此动怒？要我说一日给一份的餐食也就罢了，饿她几日自然就乖乖听话了，只要面上过得去，任谁也挑不出个理儿来”。她是王语嫣的乳娘，也是王家的陪嫁嬷嬷，向来是秦夫人的心腹，亦是她最为信任之人，平日说话最为刻薄。

王香莲端上茶点嘴角含带笑意，“嬷嬷说的是呢，夫人且宽心些，一个黄毛丫头养着也不费什么，可有几分颜色，说不准日后还能换些好处，咱们将军终归是跟您一条心的，眼下您当顾好身子才是关键呐”。

（男人的心最是善变，要她说，即是将军乐意顺着也就是了，非要争这一时意气，这下将军宁可睡书房也不肯再来，惹得女公子也不大高兴，伤了母女和气真是何苦）？

“养身子？呵~，这样的药，我喝了整整七年”，烛光下，发青的眼底藏不住王语嫣的痛苦迷茫。

听到她的呢喃，卞婆子顿了顿手，起身时眼神有些躲闪，“夫人还年轻，夫妻恩爱，孩子总会有的”。

“总会有的，哈哈，若能有，早有了，我又何至于此”，王语嫣苦笑着伏在案上，“我老了...不中用了”。

-----------------屋顶飞过一只乌鸦将几人的对话传达。

呼～呜...

凛冽的北风呼啸而过，一连七日的大雪将漠北的黄沙层层覆盖，昔日的血污也尽隐入其中，空气中不时浮现而出的香烟飘向天际却始终无法飘向远方。

身后有人注视，秦明似是有所感应，眸色一沉将手中余下的纸钱尽数投入火坑之中，随即起身看向那处，声音出奇地温和。

“还不出来？要本将军请你不成”？

闻言，沈璃拖着有些发僵的腿从树后挪出，恭敬地给他行礼，立正身形后便再未动过分毫，只是那双目灼灼实在令人难以忽视。

秦明远远瞧着，最终目光落在那双冻得发紫的足尖之上，一时间心有万千思绪，背过手暗自摩挲了几下。（难怪他这一路都没听到动静，原来如此，倒是有心了）。

呜..呼～

眼见风雪大了起来，一双滢白的小手抢在他之前落在酒壶之上，秦明不禁晃了神儿。

（她总是如此，恭敬周到，这几日观察下来他倒是愈发看不明白，她既是蓬莱之人为何会落入北狄之手？莫非北狄背后之人与蓬莱有关）？

这里埋葬的是秦家有史以来所有阵亡的将士，不少都是空坟，只有墓碑草草一生。可叹万千男儿拼死沙场，死后家人可得也不过是散碎银两。

沈璃俯身跪拜，祭奠亡灵。心绪微动，看来，有些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一敬天地，齐叩首，

二敬鬼神，再叩首，

三敬亡将，莫回首。

直到洒尽壶中酒，滴滴皆是雪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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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迎着风雪寻着来时的踪迹往山下走去，只见长者一步一缓，小儿紧随其后。画面分外和谐。

行至山下秦明突然止了步子，往后一瞥，却见她手中那双鞋履已然翻出了五脏六腑，张牙舞爪的在风中一张一合，眉头不由一蹙。

（这...应是我误了她...）

“你，莫要再跟”。

此话一出，沈璃攥着鞋面儿红了眼，委屈巴巴的样子很是惹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