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以北二十里,有一镇名“风陵渡”。
相传镇子东南的土丘大有来头,那是黄帝的六相之一风伯与蚩尤作战被杀,埋葬于此的陵墓,人称“风后陵”。又因镇子位于黄河东转的拐角,是黄河上最大的渡口,故得名“风陵渡”。
镇上有个青年,姓风名如许。用周家大老爷的话说,就是典型的“贵姓贱命”!也许风家祖上阔绰过,但如今在这镇上,姓风的已经是千亩田中长棵谷,独苗苗了。
风如许的父亲叫风追,四肢修长,健步如飞,跑起来真是风在后面追。风父是个漕工,在船上划桨不用浪,照样能追风,所以雇他的人多,一年四季不怎么着家。这就给了风如许肆无忌惮的生长空间,他跟他爹一样,长得人高马大,力气远超同龄般辈,跑起来也是仅次于他爹的快,镇上人都叫他“疯兔子”。
风如许爱惹事,也好打抱不平,尤其看不惯镇子上财大气粗的周家。周家做的是水上生意,有画舫一艘,沙船二三,大帆过十,双桨无数,在整个京畿道也颇有名望。这个人丁兴旺的大族,不但没有为富不仁,反而经常开棚施粥,乡里乡亲也是有口皆碑。唯独风家独苗对此嗤之以鼻,时不时与同伴冷嘲热讽上几句,“扒了羊皮批身上,抽了谷粟和稀汤”。
每逢施粥之日,风如许就会蹲在粥棚不远处,闻着谷物的香气,边流口水边吐唾沫,骂上一句,“狗日的周老登”!风如许从不上前乞粥,除非周家三小姐亲自布施。
周三小姐名叫周楚儿,与周家其他人的肥头大耳不同,属于天生丽质,在没见过世面的风如许眼里,这就是天仙女了。周楚儿爱笑,每次一笑,就会用衣袖遮住嘴,只露出左颊上浅浅的酒窝和弯弯的眼睛。
周楚儿对“疯兔子”也是印象颇深,因为这个青年不仅身姿挺拔,胆子也比其他人大上许多。每次给他盛粥,他那双充满狡黠的大眼睛都会直勾勾地盯着周楚儿,盯得她面皮泛红,接碗时手上还会带点小动作,更是让未经世事的少女心中小鹿乱撞。每次接过粥,不管烫不烫,这疯子都会张大嘴一饮而尽,然后潇洒地骂上一句,“狗日的杨国忠”!
世道越来越不好了,昨日街上吏役下府帖征兵,镇上成丁不够竟要抓中男充军。风如许跑得快,如兔子般在镇子里上蹿下跳,堪堪躲出了官差的包围圈,惊慌失措地躲到了风后陵深处。
风后陵是个方圆三里的大土丘,被一圈奇形怪状的老槐树围着,白日里阴气森森,夜里更是鬼影重重。镇上几乎没人来这里找晦气,除了风如许。他总觉得风家之所以没落,是因为老祖宗有什么旷世奇宝没传下来,于是这小子仗着自己姓风,没事就到风后陵的土丘上挖一挖,时间长了这里大洞挨着小洞,让人看了就起鸡皮疙瘩。
躲了两天,风如许是真饿了,满脑子都是周小姐盛的稀粥,于是在快晌午的时候偷偷溜回了镇子。他去找毛三、毛四,但平日里的这群狐朋狗友们都不见了踪影。镇子里的人行色匆匆,大包小包的像是要逃难,没人顾得上又跑回来的风如许。他四处张望,只看见周府门前升起了袅袅炊烟。失魂落魄的青年走到了周府前,耷拉着脑袋排在长长的乞粥队伍后面。
“喂!疯兔子。”
“本小姐明日就要走了……”
清脆的声音传入风如许耳中,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楚楚佳人,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重新低下头,边走边骂道。
“狗日的杨国忠!”
“喂!”
“你不喝粥了嘛?”
周三小姐恋恋不舍地喊道,她清楚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与这个青年见面,她想让这次道别长一些。
“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