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森一家祖上四代均是读书人,几乎世代单传,人丁不旺,家道并不十分富裕。直到李长森这一代突然人口爆发,兄弟有八人之多。生母去世时,李长森才三四岁,父亲去世时,李长森刚过十岁。,不到二十岁的长兄李长焱放弃学业,一人扛起养活全家十几口人的重担,默默操劳,把弟弟们一个个抚养成人,识字读书,成家立业。如今不到五十岁就过早辞世,实在令人悲痛。
稍微平息一下,李长森继续读道:“遥想当日,长森辞家,入都求学,及第入仕,端赖长兄之力。恨我长森,但为升斗之禄,竟舍手足之情。怅然今时,长兄染病,未奉汤药,遽然而逝,抱恨长森无能。殓未抚棺,凄恻之悲谁诉;葬未临穴,终生之恨难消。”待李长森读到“今生手足之情未尽,来世兄弟之谊难期。彼者苍天,歼我长兄;彼者大地,伤我手足!呜呼!曷其有极也”,兄弟七人抱头痛哭,女人们更是放声大哭。
唢呐声同时响起,呜哩呜喇,更加凄惨。领生等人,一时无措。好不容易才让大家止住哭声。随后,鞭炮响起,李长森恭恭敬敬地叩拜过后,顾氏抱着燕生,在妯娌们搀扶下,也学着丈夫的样子叩拜。
祭奠结束,李长森仍然久久不肯离去。直到顾氏抱着燕生走过去,小声跟他说:“天气这么冷,孩子不宜在这里待久了。”李长森才止住抽泣,抱过燕生招呼大家往回走。站在一旁的李振祜看在眼里,嘴角不经意地撇了一下。
第二天,李长森又带着顾氏和小燕生到各处祖坟祭拜。在李长森的原配吴氏墓前,顾氏正要像其他地方下拜,李振祜狠狠地斜了顾氏一眼,突然奔过去,抱着母亲的墓碑放声大哭起来。大家都被这一举动惊呆了。李振祜的二伯父李长青连忙走过去,想要劝他起来,哪里劝得动他。只好蹲下身子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让他听话,起来。李振祜根本不听,这时,几位年纪稍大的兄弟也过去,一起劝解。顾氏见此情景,不知所措,跪在地上久久也不敢起身,直到二嫂走过去扶了她起来。李长森无奈地皱了皱眉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此番回到丈夫的家乡,总让初来乍到的顾氏感觉怪怪的。李长森的原配妻子吴氏所生的长子李振祜,年纪只小她一岁。十八岁的小伙子,年轻英俊,温文儒雅,但每次看见她时,总是在不经意间皱皱眉头,眼睛里总有一种令人生畏的冷峻。顾氏有时也想以长辈的身份关照他一下,却被他拒之于千里之外。尤其是他从来不碰小燕生。有一次,他父亲喊他过去看看弟弟,他才颇不愿意地走过去,用手指弹了弹弟弟娇嫩的鼻尖,痛得燕生大哭起来。父亲让他喊她“娘”,他竟然不屑地转身就走。李长森看见了,也没有多说。李家弟兄多,妯娌自然也多。妯娌们在一起总是有说有笑的,只要看见她来了,就立马不做声了。她跟她们打招呼,她们也都是礼貌地回答一声。等到她走过之后,刚才的有说有笑就变成了窃窃私语了。顾氏年轻单纯,倒也未曾放在心上。
李长森的继母,也就是她的婆婆陈氏,六十五岁了,身体硬朗,精神健旺,和蔼可亲。她对顾氏似乎比对其他几个媳妇还要好些,尤其痛爱小燕生,抱在手上总是舍不得放开。有一次,陈氏趁着没人,悄悄地问顾氏:“你们的婚事什么时候办的?”顾氏一时语塞,红着脸低头不语。陈氏叹了一口气,“荫原怎么这样糊涂啊!”顾氏抬起头来,怯怯地问道:“婆婆为什么这样说呢?”陈氏看了她一眼,语气严肃起来,说:“你是不知道啊!一个女人跟了男人,总归要有个名分。要是没有名分,老了都不能走正门出去!”顾氏听了,似乎明白了人们看她时的异样眼神。顾氏再次低下头,看着儿子,小心翼翼的说:“婆婆,我有我的燕生就够了,还望婆婆照拂。”陈氏看出了顾氏也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子,便提高声调说:“那是当然,这个家里毕竟还有我!”
夜深人静的时候,顾氏悄悄地把婆婆的话告诉丈夫,李长森听了愣了一下,随口说道:“都是乡下人的见识,少见多怪罢了。”顾氏见他如此说,便不再多言。不过,李长森心里倒是忐忑起来。他此次把顾氏母子从京城接回老家,是因为他在福建那边公务太忙,把他们母子接过去一起生活实在困难。原打算让他们在老家生活一段时间,再做打算。现在听了顾氏的诉说,倒叫他为难起来。好在继母陈氏很慈祥,也很明事理,实在没办法,只好把顾氏母子先托付给继母陈氏再说。于是,安慰了顾氏一番,直到顾氏点头答应方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