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英将水杯放回了床边的圆木床柜上,走到窗前。她手按在剑盒上思索着。她打开了剑盒,手指轻轻划过剑身。流毒剑剑体青绿,平滑没有光泽,如同一片干瘪的柳叶。她的手指按在剑身上,她的神魂好似从身体飘离。她见到了一具骷髅,靠坐在树下。那红色的衣服。原来是自己。她的心在微微颤抖。她合上了剑盒,深吸一口气。即使前路是死亡,她也无法停下。
她离开了房间,在过道的窗口向外看,两只青鸟在灰白的天空中嬉戏。她认识那两只青鸟,它们属于沈林和白濯。在堰国基本上不可能会见到青鸟。真好啊,她想。他们有小鸟给他们带来远方的消息,而自己只能焦急地等待。她摸着陈旧、不平的石墙走下楼梯。昨天,她去见了獃奴。他和颜悦色地接待了她。他表示他以及平山君都无条件支持国王,他们有极大的意愿和伯丁邦组成联军,共同支援国王的军队。可是,显然伯丁方面不是这样想,他郑重地说。
她已经在边防卫所的城堡中住了四天。这几天,舸光一次也没有来过卫所,果然如他所说,獃奴不去请他,他绝不过来。难道为了所谓的兄弟情义,他就要做到这样的地步吗,她想。从三层走到二层,以及下方的一层。这里只有青灰色的石墙,青灰色的抛光石板地面,以及一些木架和木柜。只有挂在墙上的一些盾牌和长矛起到了些装饰作用,不至于单调。
二层的一个有大窗口的房间中,春雪正和沙陀在学习。他说要来青口寻找故人。这几天他不是在城中走动,就是在这间屋子给春雪传授些知识。或许他寻找的那位已经难以再遇见了吧。白濯和卞庄没在卫所中,他们去了卫所旁边的操练场,看那些日安士兵们训练。昨晚,卞庄在询问沈林,他们什么时候回去。她就已经和沈林说过,他们还是尽早回俞朝的好。只是,沈林说他们再等等,看能不能帮上忙。他能帮上什么呢。
姝英一路走下石梯,走到卫所的后门。后门通向马厩,附近便是青松山山脚的树林。沈林站在空地上,托着一手,青鸟站在他的手掌中。青鸟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沈林不时点着头。
“怎么样了?”姝英担忧地问。青鸟飞向天空,眨眼间就在视野中消失。
“沙耶武里邦组建了军队加入王国军,现在和俞朝的军队在东部边境对峙,两方都没法推进战线。”沙耶武里邦正是堰国和俞朝接壤的地方,它没有拒绝国王的理由。正得益于沙耶武里邦山地崎岖的地形,只有流向俞朝的碧水河两岸有些许平地,双方在东部边境的对峙十分焦灼。
战争的形势对于堰国来说似乎尚能接受,然而长远来说依旧不容乐观。武元鸿的军队在北部节节胜利,因此他很有可能将兵力调往西部战场。到时候,堰国必然无法阻挡俞朝的百万将士。必须在武元鸿集结兵力前,堰国迅速组成联军,将俞朝当前的军队击溃,姝英想。她忧虑地抬头望着卫所高墙上,獃奴的房间。然而,这两方却迟迟无法开始会议。
“沈大哥,能陪我去一趟附近的大石村吗?”
“现在吗?”沈林抬头望着天,“今天可能会下雨。”
“我不能在这干等着,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愿意坐下来开会。我得去打探下消息。”
“那些村民会欢迎一位俞朝的人来吗?”之前经过村庄时,他总是被村民的目光打探。
“大石村不一样。那不是个梅族人的村子,它是个巴人的村子。邱正明把大石村的地都买了下来,雇了一些巴人在那种地。”
青口位于穿过两条山脉间的姜水河河岸,两岸没有多少值得开垦的土地,抬头望去,周遭无不是茂密的森林与高耸的山峰。他们乘坐渡船来到了对岸,他们望见了沿着河岸开垦的农田,零零散散的木屋,最后望见那块据说是天外陨石的巨大石头。姝英远远看去,那块大石的质地的确有所不同,它有着与众不同的色泽和纹理。
大石附近的巴人村民警惕地望着姝英,从他们的神色中,姝英知道他们对他们梅族人没有什么好感。她挤出笑容走上前去,弯下腰,表现得相当和气地询问一位中年巴人男子。男人摆着手,表示自己听不懂梅族话,并且指了指大石前的一位白发圆脸老年巴人。她又走过去问那位老人。她听说邱正明每年春秋时分都会来村里。老人听到邱正明的名字,眼神变得警觉,他捏了捏胡子。犹豫片刻,他说他记不清楚了,可能是这时候来吧。老人明显在敷衍她。
姝英不满又无奈。她注意到大石附近聚集了许多巴人,他们在等待着什么。
很快,姝英就听到离大石二十来步远的一栋木屋中传来了哭嚎声。接着,她见到一个带着夸张纵目的青铜面具的人边走边跳地从屋子里出来,跳了几步,然后敲了敲手中的小鼓,口中念着什么咒词。他的身后两个男人抬着担架,上面躺着一位小孩。几个女人在后面边哭边走,有一位甚至哭得几乎无法站立。
男人将小孩放在了大石前。那位带着青铜面具的巫师跳着巫舞,环绕着大石敲着鼓,口中念念有词。大石上绑着一圈又一圈的绳子,靠近底部的位置贴着几张符箓。沈林对姝英说,这些符箓和中原符箓非常相似,竟然出现在这块大石上,相当奇怪。沈林问一旁的老人,这个小孩怎么了。姝英帮着翻译。老人奇怪地望着沈林。他看到沈林那奇怪的净士帽子,前端一块红色的椭圆瓷片,两旁装饰着白色羽毛,帽子后面还有装饰性的彩带。他问道,“你是俞朝来的法师吗?”
沈林望向姝英,又望向老年巴人,“嗯……算是。”
老人沉思片刻,“你能不能救救这孩子。”
他告诉姝英。昨天这孩子贪玩,把天石上的一块符箓扯掉了。这惹怒了天石,今天天石就要带这孩子离开。他希望沈林能救这孩子,就像当年邱正明帮助他们那样,既然他是俞朝的法师,他一定有办法。
沈林摸了摸下巴,他既不懂医术,对禁术、亡灵术之类的术法也没有多少研究。老人告诉他们。当时梅族人领主还在村子的时候,每年都会抓一个巴人孩子作为祭品献祭给天石。他们将巴人孩子绑在柱子上,到了第二天,就只能看到一具干瘪的尸体。堰俞战争开始的时候,大石村的巴人奴隶发动了起义,赶跑了大石村的领主。战争后日安邦原本要对大石村巴人进行清算,然而,邱正明把大石村的地都买了下来,以及大石村所有的巴人奴隶。邱正明给了他们所有人自由身,愿意为他工作的可以用非常低廉的价格租下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