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儿又轻轻念叨了几下，“噢，我知道了：石达开，斗大清，黄谷皮里的‘黄’是皇帝才有资格用的颜色，碾子一来化成米，是说把皇帝皇权碾碎，天下像米一样清白！”

“聪明。”爷爷高兴了许多，脸上泛起了红晕，呼吸却一下子急促了许多，志儿慌了，赶忙躬着身体给爷爷拍背，可是，爷爷喉间却是一阵紧似一阵的咕噜声，胸脯也剧烈的起伏着。志儿慌了，大声呼喊阿爸，在外面的几个人一窝蜂涌进来，帮着扶正老爷子，拍背，揉胸，挤不进去的大徒弟赵兴跑到一边倒了一碗水，放在嘴边吹着。忙活了一阵，老爷子呼吸平息了一些，赵兴双手端着水缓缓递到老爷子嘴边，志儿搭把手拖住碗底，可这次爷爷只是抿了抿，湿了下嘴唇就把碗推开了，叹了口气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了几句话：“我怕是不行了，你们不要难过，我这把年纪了，无病无痛，即使死了，也是喜丧，不要哭。”

可是，旁边的几个人早已泪流满面，志儿更是忍不住哭出了声。爷爷的呼吸慢慢变得急促起来，脸色比之前灰暗了许多，眼神也慢慢涣散开来。志儿顾不了哭，紧紧抓住爷爷的手，大喊：“爷爷！爷爷！”老爷子挣起身子，眼睛里一下扑闪着亮光，奋力把志儿拉近身边，几乎是嘶吼着道：“面水靠山，宝藏其间！虚者实之，实者虚之，东西不在紫打地，另有所……”突然，爷爷头一歪，声音戛然而止。

志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尖声哭叫着“爷爷，爷爷”，可是，爷爷没有丝毫反应，志儿探了探爷爷鼻息，一切都静止了。

爷爷就这样走了，大家忍住悲伤，为操办丧事忙碌起来。

大伯作为长子负责通知亲友兼接待，阿爸负责采购丧事所需物资，大徒弟赵兴，二徒弟郭强带领着众徒弟帮忙打理事情。一时间，家里人来人往，有相熟的过来安慰并帮忙的，有邻近的亲友匆匆赶到的。

令志儿高兴的是，赵雄，郭德光，李天剑三个人也都从外地回来了，其中，赵雄，郭德光是爷爷徒弟赵兴和郭强的儿子，说起来，他们三个也是爷爷的徒弟，从小就跟着爷爷舞枪弄棒，但按江湖辈分，赵雄，郭德光两个和他们的老爹还是师兄弟呢！

久未重逢的几个人，乍一见面是嘴角上翘，面带笑意，可一瞬间，个个都是眼含热泪，泣涕有声。想想小时候，几个穿开裆裤的小伙伴跟着老爷子学拳脚，一起痛过，哭过，笑过，一直到他们长大走出大山，平时过年过节回来还要到爷爷家来问声好，聊聊天，谁曾想冷不丁老人家就这样走了，这噩耗对于他们来说是多么的震惊，他们是多么希望这是一个愚人节的玩笑啊。可是，一进村听到那若有若无的哀乐，每人身上穿的白色丧衣，还有那空气中压抑的气息，他们知道这是真的，谁也不知应该说什么，每个人心里都是像堵着块巨石，闷得慌。志儿招呼他们几个到屋后的凉亭就坐，抽着烟，让烟雾隔绝外面的纷扰，也让烟雾把自己麻痹。

家里忙得乱套了，厨房里叮叮当当准备着亲友的饭菜，大客厅里已经放了好多的花圈，充斥着各种声音，时而响起断断续续的唢呐声，敲锣声，屋前空坪里或站或坐也是挤满了人。大伯他们递烟端茶，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第二天，一大早，起了一丝薄雾，天空却飘着一些细雨，寂静的山村响起一阵阵哀乐，大家知道出殡的时辰到了。志儿家里和屋场外站满了人，人人神情肃穆，远远的村道上，隐隐显现着三三两两往这边赶的人，估摸着是本村或邻村的人来送爷爷最后一程。

按照乡俗，每个送葬的人在老爷子的寿棺前跪拜三下，主家再一一回礼，由于人多，告别仪式搞了一个多小时。随着主事的师傅一声大吼：“起！”棺木被缓缓抬起，往之前选好的墓地慢慢行进。

一路呜咽，一路泪雨伴着迷雾，恍惚间，到了墓地，志儿眼睁睁看着棺木被几根绳子拉着缓缓放入墓穴，之后抬棺几个人慢慢的填土，每一铁锹土填下去，感觉爷爷离自己越来越远，直至永远。

站在墓边的志儿，赵雄几个似乎都麻木了，只是任凭眼泪肆意横流，鼻涕流到嘴边都没有意识到，阿爸他们本来想叫志儿几个过去给老人家磕头，看到他们这副模样，叹口气，任他们站在那伤感，几个大小伙子，谁又能安慰他们呢？

墓穴填好土，送行的人在墓前一一磕头并和大伯他们一一告别，最终，人群散去，坟场一片死寂，大伯喊了一下他们四个，无人应答，都似梦游一样。没办法，志儿阿爸过来拍了拍他们几个，四人如梦初醒般不约而同走前几步，齐刷刷在墓前跪下并磕头，杀猪般的嚎哭声响彻云天。